許軒的隨行人員除了有許蒼瀾安排的兩位護衛——大胡子臉刀客老趙和擅長追蹤的弓箭手阿木，還有一個捧著藥箱的少年，說是城中一個藥鋪老板的兒子，跟許蒼瀾也有些淵源，懂些外傷救治，被硬塞過來照看路上可能出現的磕碰。

混天宗離朝陽城不算特別遠，離得最遠的是宋家，尋常車馬從朝陽城出發得走兩個半月，他們快馬加鞭，也得一個多月。

許軒身上沒有帶武器，只帶了點符箓，行囊也很是簡單，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些許干糧。

許軒心情本就沉重，一路上山高水遠，心里的憂郁又多了幾分。

一行人曉行夜宿，起初還能見到城鎮村落，過了大半月便入了荒山野嶺。山路崎嶇，時常要繞行險灘斷崖，阿木總能提前找到最穩妥的路徑，老趙則在夜里守在帳篷外，警覺地聽著風吹草動。

許軒白天跟著趕路，夜里便在篝火旁打坐調息，許蒼瀾教的內功心法他從未懈怠，只是總覺得丹田處那股氣脈虛浮，像是少了點什么。

這日午后，他們正沿著一條干涸的河床前行，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咳嗽聲。老趙抬手示意停下，握緊了腰間的刀。阿木搭箭上弦，警惕地望向聲音來處——那是河床盡頭的一處石崖，陰影里似乎蹲著個人。

老趙朝阿木使了個眼色，阿木領會，邁步朝陰影走去，沉聲問道：“你是什么人？”

陰影里的人動了動，緩緩站起身。那是個老者，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頭發花白凌亂，臉上布滿皺紋和污垢，手里拄著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看起來虛弱不堪。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望了過來。

“是難民還是邪修教徒？”許軒對老趙問道，臉上的憂郁比之前少了幾分。

“看樣子說不準，但這幾年邪修猖獗還是小心為妙。”老趙回道。

阿木往前走了兩步，箭矢依舊搭在弦上：“此地荒僻，你怎么會在這里？”

老者沒應聲，只是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慢慢掃過幾人，最后落在許軒身上時，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突然僵住了，然后眼中露出了奇異之芒。

這老頭誰啊，刺殺我的？莫名其妙。許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正想著，剛要開口，老者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手里的木杖都快握不住。

阿木皺了皺眉，警惕未減，卻也放緩了語氣：“你若是遇到難處，我們這里還有些干糧。”

老者好不容易止住咳，抬起頭時，眼眶竟有些發紅。他死死盯著許軒，像是要透過他看到什么，嘴唇哆嗦著：“你……你姓什么？”

“我姓許。”許軒答道，心里莫名升起一絲異樣，心里更加覺得莫名其妙了。

“你是誰？”許軒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地盯著老者。

老者聽到他的聲音，突然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許軒連連磕頭。“少爺！老奴終于找到您了，老奴是福伯啊！管家福伯啊！”

福伯？許家里的管家好像沒聽說過有叫福伯的人啊？莫名其妙。許軒心里想著。

“福伯，你是我許家哪條分支的？”許軒的上前一步說道。

福伯猛的抬起頭，匆匆道：“老奴是沈家的福伯啊，您是沈家的少爺啊！”

“嗯？你莫不是認錯了人。我是許家老三許軒，跟你們沈家可沒有聯系啊，而且我也沒聽說過沈家啊。”許軒微微皺眉。

沈家？難道是十幾年前消失的沈家？我像沈家少爺嗎？這老頭不會是邪修吧，來接近我，想把我干掉？不能吧。

“這位老前輩，我長得像你們家的少爺？”許軒彎下腰想讓福伯看清楚一點。

“不不不，您就是少爺！”福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許軒脖子上的項鏈，“那個東西是沈夫人親手煉化出來的，當年情況危急還在上面布下了封印。”

許軒的脖子上掛著的是一個只有半個手拇指長度的圓柱物體，通體白灰色，上面有很多裂縫，裂縫處漏出藍色，上下各有一個類似陣法的圖案。

這個物件一直是許軒的貼身物品，基本沒有取下來過。

“少爺，當年您才三歲，那時候我們沈家被其余幾大家族聯手針對。”

他說到這里，哭得幾乎喘不過氣：“那天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整個沈府都成了一片火海，老奴沒用，是老奴沒用啊！沒有救下沈夫人和家主！連少爺您我也沒保護好才落入許家啊！”

“你怎么就確定我就是你口中的少爺？”許軒取下了脖子上的項鏈，“難道只靠它嗎？”

福伯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許軒，仿佛有無盡的苦楚，“您和沈夫人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老奴怎么不認得啊！”

許軒看了看手中那個被他戴了十幾年的項鏈，又看了看福伯滿臉的淚痕和激動，問道：“你剛剛說這上面下了封印，你可有法子解開？”

許軒戴的那個東西上面他知道有陣法之類的東西，畢竟從小戴到大，但是以他的能力不可能解開，以前他還問過幾次許蒼瀾，許蒼瀾沒有正面回答，也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

福伯慢慢站起身，身體還有些顫抖：“少爺，老奴確實知道有個法子，是我們沈家獨有的封印之法——折痕封印。對能量體和意識體的效果最強，少爺以前的記憶可能被它收于其中了。”

河床的風卷起沙塵，吹得人眼睛發澀。許軒道：“我以前的記憶嗎，在我的印象里我是許家的孩子，小時候的事已經記不清了。”說完又想到了小時候身上疼得厲害的那晚。

福伯聽聞，指著項鏈說道：“那時候少爺年齡尚小，很多事遺忘了很正常，待老奴破解此物封印，少爺應該會想起更多的事情。”

“那這東西叫什么啊，有什么用？”許軒指著項鏈問。

“少爺莫怪，老奴只知道此物叫洛光墜，是沈家的傳家寶，跟沈家的秘法有莫大的聯系，至于其作用老奴也不知啊。”福伯低下了頭。

許軒捏著那枚“洛光墜”的指尖收緊了些，指腹碾過表面粗糙的裂縫，項鏈里那些藏在裂縫深處的藍光，似乎在微微的顫。

他垂眸盯著掌心里的白灰色圓柱，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方才福伯跪地哭喊“沈府大火”時，他喉頭莫名發緊，像有團被濃煙嗆住的灼熱感堵在那里，連帶著丹田處那股虛浮的氣脈都跟著躁動起來，突突地跳，像是要沖破什么。

“大火……”他低聲重復這兩個字，聲音比自己預想的更啞。腦海里毫無預兆地閃過一片晃動的紅——不是篝火的暖紅，是帶著焦糊味的、能舔舐到皮膚的熾烈，還有一只緊緊攥著他的手，那只手上有熟悉的、和這枚項鏈裂縫處相似的藍。

他捏著洛光墜的手抬到眼前，裂縫里的藍光似乎更亮了些，映得他瞳孔微縮。

“你說……我是沈家少爺。”許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那許家……”

話沒說完，丹田處的氣脈突然劇烈翻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他踉蹌半步，老趙伸手想扶，卻被他抬手擋住。

“少爺？”福伯急問。

許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茫然淡了些，多了層沉下去的探究。他把洛光墜交給了福伯。

“解開封印，”他對福伯說，語氣里沒了先前的疏離，反倒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平靜，“我想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風卷著沙塵撲在臉上，他望著石崖的陰影，忽然覺得那片陰影里藏著的，或許不只是一個蒼老的福伯，還有他十幾年人生里那些被刻意模糊的褶皺——比如許蒼瀾有時候看他的眼神，比如自己總也記不清的、但又有些畫面的空白，比如這枚戴了十幾年的墜子，比如二哥身上多出的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