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重傷緣故,蘇且吟這一覺睡得很沉,連蕭裴寂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覺雖沉,但夢中一直反復著蘇家被滅那日的情景。
驚叫醒來,一手推倒了正給她上藥的珠玉。
“抱歉啊抱歉!”她很不好意思地扶起珠玉,撓了撓頭。珠玉笑著搖頭,抬手摸了摸蘇且吟的額頭,又放心地放下手來。
昨夜她高燒,燒的迷糊之時不停叫喚著父親母親哥哥,把蕭裴寂吵得夠嗆。不管怎么踹蘇且吟都醒不過來,于是蕭裴寂迫不得已喚來珠玉給她治療,自己則早早起身不知去干嘛了。
蘇且吟還糊涂著,珠玉遞給她一套金國軍服,又拿來不知什么東西,在她臉上涂涂抹抹,左貼右貼,而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尋來銅鏡遞給她看。
哎喲我去,這易容術也太厲害了。簡直是大變活人。
蘇且吟連連夸贊,珠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給蘇且吟解開了腳鏈,塞給了她一個大餅吃。蘇且吟經昨日連番波折,早已肚子空空,她完全是虎狼撲食,而那大餅就是待宰的羔羊。
肚子吃得圓滾滾后,她換上軍服,裝模作樣地拿著長槍,跟著珠玉來到了一個大營帳外。
營帳簾子未下簾,賬內說話聲音很大,惹得士兵們紛紛側目。這其中當然包括蘇且吟。
其中一人渾身是血的跪在中間,另一人站著,蕭裴寂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站在一邊。他注意到變裝好的蘇且吟來了,似笑非笑地給了個眼神,仿若在說。
好戲開始了。
“完顏慎,你是存心不服吾開戰對嗎?”
“你堂堂一個將軍,遭山匪劫走糧食,傳出去,你還要臉嗎?”
完顏德指著完顏慎的鼻子一陣痛罵,說得快到蘇且吟都險些沒聽懂。
這金國語一說快起來,和鳥語有啥分別。蘇且吟嘀嘀咕咕道。
完顏慎跪著,一言不發。完顏德氣急了,在眾目睽睽下一腳把他踹到了帳外。
其他士兵視而不見,可心里的嘲笑早已炸開了花。每個人假裝自若,卻又神色各異。
此時蕭裴寂連忙走出帳來,扶起完顏慎,高聲道:“父皇息怒。當前情況叔父也無法料想得到啊!”
此話更是點醒了完顏德,他怒不可遏:“他無法料想?他疏忽探查是第一罪,糧食被盜,耽誤軍事,這是第二罪。你,死不足惜。”
“來人,把他給拖下去斬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完顏慎難以置信地看向完顏德,他沒想到,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僅僅因為這一場意外,要置他于死地。
其他士兵卻不敢有所動作,一個是皇帝,一個是他的親弟弟。兩兄弟之爭,誰敢做這個出頭鳥。完顏德見無士兵行動,怒從中來,自己猛地抽出門口守衛將士的劍,猛地朝完顏慎腦袋上砍去,結果被一個動聽的聲音叫住了。
蘇且吟默不作聲側目,只見一女子,輕挽云鬢,斜插一支流蘇,步步生蓮,眼中藏著淚,但是開著格外虛弱,仿佛風一吹就倒了,讓人看了就我見猶憐。
“請皇上手下留情。”她跪在完顏慎旁邊,帶著哭腔的聲音求饒道。
“琬琬,這么冷的天,你怎出來了!”完顏德眼中怒氣瞬間消失無蹤,擔憂與心疼簡直要溢出來。他慌亂的拋下手中的劍,把眼前楚楚可憐的女子抱起,走入帳中,只留下一句話:“今日看在琬琬的面子上,吾饒你死罪。自己去領罰吧。”
自那兩人走進帳內,拉下帳簾,完顏慎胸腔開始劇烈起伏,拳頭握緊,蘇且吟離得不遠,清晰聽到他骨節間發出細微卻堅定的聲響,但他卻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旁邊的蕭裴寂扶他起來,便帶著蘇且吟離開。
兩人一語不發地一前一后走著,身后傳來一聲嬌滴滴地呼喚:“哥哥~”蘇且吟見蕭裴寂沒有回頭,自己自然也不敢回頭。見他快步走向自己帳中,便也趕忙跟著。誰知后面此人沒打算輕易放跑他,緊跟著蕭裴寂到達帳內。
蘇且吟便站在蕭裴寂旁,裝模做樣為他磨墨。他便偷偷跟著后來進帳的女子。然而先進來的是四個孔武有力的大漢,他們裸露著上身,肌肉虬結,這些大漢躬身向前,如同四座移動的山岳,穩穩地抬著一張特制的華麗軟榻。軟榻上悠然躺臥著一個女姬,生得妖嬈絕艷,仿若畫中走出的妖姬。她手執一柄繪有蝴蝶的團扇,半遮半掩,眼波流轉間,勾魂攝魄。
“哥哥~你都多少天沒去看我了。”
她帶著責怪嬌嗔了一下,緩慢從榻上走下,帳內瞬間涌起曖昧的氣息。
完顏憐柔,完顏自修的妹妹,好美色,和自己的哥哥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看來傳聞不假。蘇且吟默默道。
蕭裴寂不回,自顧自用起蘇且吟磨好的墨,開始在紙上書寫起來。
完顏憐柔自討沒趣,但倒也熟悉自己哥哥的品性,她扭著腰肢走過去,拽著他的手就開始搖晃:“哥哥,你看你上月掐我的脖子還有印子呢,疼死了,快幫柔兒吹吹~”
蘇且吟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她倒也不是不懂男女之事,之前在軍營有偷看過那些士兵的小畫本,但她沒預料到完顏自修玩這么大啊!
蕭裴寂見她不依不饒,嘆口氣還是打算假戲做到底。便牽過她的手,拉入懷里,一手掐住她那細白的頸。
“是這樣嗎?”
他沉聲問道,起初眼神還是帶著無奈,但不過一會兒,他目光變得深邃而幽暗,眼里的殺意愈發濃烈,呈無法遏制之勢,手中的力度也明顯加重,完顏憐柔的從最開始的嬌嗔,聲音開始變得沙啞,眼神也全然沒了勾引,透出恐慌來。
蘇且吟見狀不對,連忙故意撞倒書案上的茶杯,這一聲清脆的響聲倒是把蕭裴寂理智拉回,手中的力氣松了一松。完顏憐柔便脫力地跌到蕭裴寂的腳邊,她險些斷氣,頸上的痕跡分外明顯,但她臉上卻掛著笑。
她緩過氣來,朝蘇且吟看去。
蘇且吟連忙跪下:“請少主,公主恕罪。”
完顏憐柔走近,蹲下挑起蘇且吟下巴來。
這一看,完顏憐柔心臟漏了半拍。
她眼前這位,與過往所接觸的男人都不同。她自詡后宮佳人三千,但其人之美,卻在眾人之巔。甚至勝于蕭裴寂。其面容之美不在皮相,在于骨相,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明媚的眼眸,身姿纖纖,卻不顯瘦弱。
“不知哥哥竟然藏了個美公子啊~”她站起身來捋了捋衣裙。
“我要他,哥哥!”
“他是我的。”蕭裴寂回應,帶著不可拒絕的威儀。完顏憐柔自是不愿,開始死纏爛打起來,扒拉著蘇且吟叫道:“哥哥不給,我便不走了!”
蕭裴寂任她吵鬧,任她鬧得蘇且吟頭疼都不說話。忽而,他似是有了什么想法,便笑著答應下來:“我答應你,你先回去,我把他洗干凈送到你帳里,可好?”
完顏憐柔頓時喜笑顏開,在蘇且吟臉上使勁親了一口,拋了個媚眼便妖嬈地乘榻離開了。
她一離開,蕭裴寂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凈。蘇且吟不知他打著什么算盤,只見他叫來了珠玉,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珠玉點頭應下,便快步離開了。
“什么意思,你要我賣身啊?“蘇且吟回想起來完顏憐柔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打了個寒顫。她可是女子,這到時候衣服一脫那該如何是好。不過目前蕭裴寂還不知她真實性別,男子的身份行事也更為方便,不知道最好。
蕭裴寂搖了搖頭,繞開了完顏憐柔這個話題,莫名提起另一人來:“你認識完顏慧嗎?”
這次是蘇且吟搖頭了。
蕭裴寂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完顏慧是完顏慎的兒子,五歲一場高燒把他燒成了癡兒,一輩子停留在五歲了。即是如此,但他本性難移,做了不少搶奪民女的壞事。他們這幾個兄弟姐妹阿,多虧長輩模范,向來混亂不和。所以你猜猜看,若是他出現在完顏憐柔的帳里,她會不會瘋掉。”他不咸不淡地說出這番話,將筆放下,蘇且吟看到紙上以極其霸道凌厲的筆鋒赫然寫著他蕭裴寂自己的名字。
他寫完便拿起來,用燭火點燃,燒了個干凈。
“沒什么特別的意思,我時常寫自己的名字,生怕有一天自己瘋了就忘了歸處。”蕭裴寂自諷道。他也沒預料到這等私密之事他就這么對此人脫口而出了,按理說不該,他昨日才認識這所謂的蘇家蘇天和,但他身上總讓人有種可信任可接近的感覺。
蘇且吟看著那紙張在火光下燒成灰燼,在空中彌漫開來,她心情有些五味雜陳。
蕭裴寂假裝沒看到蘇且吟的表情,問道:“你會下棋嗎?”
“會。”
“來,教一下我。”
蘇且吟倒是比之前所經歷之事還要震驚,蕭裴寂居然不會下棋?!
蕭裴寂從木箱抽出棋盤來,有點不好意思:“大概規則我還是懂的,但總是輸。”
他拿著棋盤,倒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來。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完顏自修的走狗。服侍起居,仍他及他的親人羞辱。兒時站在旁邊偷看他和夫子學下棋,完顏自修便把所有黑子都塞到了他的嘴里。那日后,蕭裴寂便是完顏自修下棋的桌案,他俯身跪著,以背部支起棋盤,無論多久,都不能動彈,否則便是無盡的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