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戶佃客共用的曬場很大，農(nóng)閑時就作為五十子弟的練兵場。

在典滿心里，老虎衛(wèi)，包括宋延年、王阿大在內(nèi)，其實還不太可靠。畢竟，他們已跟隨曹老板多年。

當(dāng)日，在穰城假意與曹純沖突時，王阿大就不敢為了少君向曹純拔刀！

相對而言，益州五族的三百子弟通過彭城一戰(zhàn)可知，沈南他們是真把自己當(dāng)成典滿的家臣，真敢上戰(zhàn)場拼個你死我活！

在沈彌、甘寧他們心里，典滿是可靠的，所以，三百子弟也是典滿可靠的。

百分百嗎？未必。

從己吾老家?guī)淼挠H族，襄邑招募的佃客家子弟，區(qū)區(qū)五十人，人人奉典少君為主。

典滿守孝時，與他們相處一年，彼此熟悉，親密無間，他們才是真正的親衛(wèi)，也必然是第一批掌握火器的部伍。

曬場上，四十八人兩兩成對，摔跤的、對砍的、頂牛的……這些年紀(jì)十六、七歲的少年，個個精力旺盛，練的無比認(rèn)真，恨不能馬上跟著少君上戰(zhàn)場。

少君出門幾個月就一戰(zhàn)封侯，榮耀啊！誰不想要？

“楊展！典何人呢？”

“少君！”

“少君回來了！

楊展一擺手，所有人閉嘴、歸位，繼續(xù)操練，只是有點心不在焉的，總要偷偷瞧一眼少君。

典家和楊家是姻親，楊展是典滿的表兄，在五十子弟中最年長，比典滿還早生半年。

典何是典滿族弟，兩家血緣比較遠(yuǎn)，比曹純和曹老板還遠(yuǎn)的多，但架不住都姓典。

二人便是親衛(wèi)子弟的“都伯”。

“典何去看守城里宅子了，那是……少主母？”

楊展跟眾人一樣，都以少君稱呼典滿，并不以表哥自居。

“啥玩意兒？她叫侯衿奴，你們可以叫侯小姐，也可以叫夫人，別整的那么拗口。”

“侯……夫人？羊叔不是說，姓曹嗎？”

“大丈夫怎能沒有個三妻四妾的。”典滿隨手就畫了一個大餅：“等你封侯了，也能這樣！這回打彭城，破陣、斬將、奪旗、先登，武猛營都占了，至少能出兩個關(guān)內(nèi)侯！”

楊展目射精光，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好像下一刻就能參戰(zhàn)、封侯一般。

“帶著他們好好練，明年開春就分批進(jìn)營。”

“喏！”楊展像模像樣，抱拳作禮。這一套，都是羊大春用棍棒錘煉出來的。

“我去城里看看，你練完后去幫幫老羊叔，如果客人沒醉，你記得多敬幾盞酒，一定要灌醉，亂醉如泥的那種。”

“喏。”

“好了，去告訴他們，少君我要封亭侯了，到時候都有賞！”

典滿揚長而去，背后，少年們一陣歡騰。

偷偷瞅一眼曹純，正在羊老頭一聲聲“曹家小叔”中沉淪，不，飛升到酒精構(gòu)成的迷幻仙鄉(xiāng)之中。

這么快？

嗯，是很快，一路風(fēng)馳電掣，二十里，累得小黃差一點罷工。

“少君！”

“叫哥。”典滿看到酒醉的曹純，突然覺得有族弟還是挺好的。誰叫便宜老爹不努力，也沒多生幾個。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算上典何、典金，也就是三個典家人。

嗯，典家開枝散葉，就看本少君的了。

“哥，你咋來了？”

喔擦，這是我家，我不能來嗎？

“這幾天，你嫂子都在家？”

“在的，從不出門，都是王嬸帶小丫頭出去采買。”

嘖嘖，這婦道守的……襄邑其實還算不錯，走走逛逛散散心，總比悶在小宅子里好吧！

嗯，她初到襄邑，人生地不熟，不敢出……算了，還是不要出去禍害人。咱這襄邑本就是小地方，百姓見識不多，乍一看到天仙般的人兒，會嚇壞的。

小宅子其實不算小，除了門房還有前、后兩進(jìn)，勉強(qiáng)能住下七、八口人。

“啊，少君回來了？夫人，少君回來了。”

王嬸，佃客家的，農(nóng)閑，羊大春見她還利索，就安排到此做些仆婦的活計。

夫人，名分已有，其實難副。

想到這，典滿心尖子不由得一緊、一顫、一哆嗦。

聞聲出現(xiàn)在門口的侯衿奴蛾眉淡掃，輕染絳唇，膚色白皙，明眸皓齒，帶著幾分驚喜神情，又有幾分羞怯。

“典侯，夫，夫君，你回來了。”

兩人第三次見面。

卻是第一次面對面的，沒有旁人干擾的，有著親密的身份，偏又彼此感覺陌生的，互相吸引的，說不清道不明其中的復(fù)雜，只能嘆息——緣，妙不可言。

“回來了，在這里還習(xí)慣吧？”

“羊叔和王嬸安排妥帖，都很好。”

侯衿奴臉頰緋紅，退后兩小步，從門檻內(nèi)拿出一雙木屐擺放整齊，伸手要幫典滿脫下戰(zhàn)靴，被阻止了。

“這種事，我習(xí)慣自己來。”

彭城到襄邑，跑了兩天幾百里，到典家莊轉(zhuǎn)一圈就奔城里來，滿身風(fēng)塵，腳下的靴子沾了泥水，臟污不堪了。

換鞋、卸甲、掛刀，披上一領(lǐng)袍子。

“耶，這袍子怎么不一樣了？”

“妾見袍子針腳松了，估計有些不合適，改過。”

典滿特意感覺了一下，當(dāng)真要舒服很多。對啊，這身體還不到19歲，還在長，難怪最近覺得衣服都有些緊湊。

換，全部換！

這時代的禮、節(jié)、冠、服、履、綬緊密相連，典滿怎么說也是關(guān)內(nèi)侯，平日里不著家，在軍營打滾也就算了，這次回來就要把這些升級，以符合“禮制”。

朝堂上被人挑“禮”，丟臉不說，還容易被扣上不尊君上的罪名。

侯衿奴的也要全部換，侯爵側(cè)室也是貴婦。

“衿奴，我們出門，去衣官。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金銀首飾、胭脂水粉，襄邑沒有，那就去許都。”

說起來也真是可憐，他是在許都有宅子的人了，偏偏連大門朝哪邊開都不曉得。

欸，原本想著如東坡先生描寫那般，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獻(xiàn)個妙計，喝酒飲茶等消息便是。

喔擦，哪知道妙計一出并未天下皆安，還特么要親自去執(zhí)行！大半年的時間里都是南征北戰(zhàn)，可謂戎馬倥傯。

女人出門，那可有的等！

好在典滿可以在一旁坐著，欣賞美人兒畫妝時，面對銅鏡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他越發(fā)覺得，侯衿奴的容貌氣質(zhì)可以總結(jié)為明艷照人，特別適合盛裝出場，絕壁能亮瞎無數(shù)雙鈦合金狗眼。不似曹某人寫的林妹妹，屬于古典美人的婉約、柔弱的病態(tài)之美。

為了亮瞎狗眼，那就……特么奢侈一把！

閨房，對，這間屋子就是侯衿奴的閨房。

閨房里有筆墨紙硯，紙，肯定是羊老頭從作坊拿的，羊脂級別。

有綾羅綢緞，多半是侯諧給的“陪嫁”，青、皂兩匹帛已經(jīng)拆散，有邊角零碎散落。

她會女工，也能提筆，不錯。

侯諧說自己家是巨野的小門小戶，當(dāng)然是與世族大家相比而言，有些自謙了。放在一年前，絕壁比襄邑典家闊綽許多！

如今嘛，不好說了。

掌握兩門暴利生意，還有第三門生意，此時門可羅雀，他日……哼哼，門檻都要被踏破！

典滿也不知道過了這個冬天，自己到底能有多少錢？

現(xiàn)在，兜里比臉都干凈！

就這樣還敢出門去衣官，去許都？啊，對啊，老子現(xiàn)在是沒錢，進(jìn)出一趟“宮廷玉液酒”、“典侯紙”，就有了。

冬季，服皂。

黑配上幾縷紅，襯出中衣的白，寬袍廣袖，雍容大氣，墮馬髻，珠花釵，加上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兒，散溢出端正而明媚的氣質(zhì)。

喔擦，他只能想到四個字——母儀天下！這樣貌、這氣質(zhì)……特么，有皇后的樣子，卻沒有皇后的命啊！唉，淪落到關(guān)內(nèi)侯家里，還是側(cè)室。

典滿伸手，侯衿奴臉頰飛紅，更見顏色。猶豫片刻，還是將手輕輕搭在他的手中。

二人牽手出門，典金和名喚旃兒的小丫頭跟在后面。

襄邑城不大，四里見方，又是閑逛，無需腳力。

出了典家，往熱鬧的城中心走了不久，“宮廷玉液酒”的招牌赫然出現(xiàn)。

襄邑是大本營，許都是“旗艦店”。

留守大本營的衛(wèi)家執(zhí)事周戊正在店內(nèi)，看到典滿攜美來到，哎喲一聲趕緊迎上。

他在作揖問候時瞧見典侯眼色，心領(lǐng)神會，打個轉(zhuǎn)身出來，手里就多了一個鹿皮囊。

衛(wèi)甲、馮乙、唐丙、梁丁、周戊、陳己……一個個皆精明強(qiáng)干，心眼活絡(luò)，長袖善舞，撐起衛(wèi)家的商業(yè)帝國。

出門，典滿隨手把鹿皮囊拋給典金，里面都是金銀，拿在手里頗覺沉重。再說了，堂堂侯爵拎著金銀招搖過市，太特么顯眼包了。

嗯嗯，英武俊男手牽明艷美女在街面上溜達(dá)，不夠吸引人眼球？不是顯眼包？

冠服、印綬制度太復(fù)雜，典滿無心深究。

進(jìn)了衣官大門，亮出金燦燦的龜首關(guān)內(nèi)侯印，自然有人出來妥當(dāng)?shù)牧侠硪磺小?

印，攜帶不便，也不可以隨意示人。冠帽、綬帶才是讓人一眼識別出社會地位的標(biāo)志。

侯，金印紫綬，編織綬帶也是技術(shù)活，需要蜀地編織蜀錦用的描金絲或者緙金絲。這兩種所謂金絲，并非黃金，也非金色，而是紫色。

平時綬帶就纏在腰帶上，別人一看就明白，哎喲，紫授，二千石或者列侯以上。

典滿的官服、侯衿奴的宮裝，花費十三兩金，值錢約十五萬。

可見，沒錢，官都當(dāng)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