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石一臉無辜地趴在床上,把玩著剛剛侍者送來的藥膏,他并沒有讓侍者直接幫直接上藥,畢竟孩子大了多少開始生澀害羞,否則剛剛就不會那么坦然地趴在地面上赴死了,高低地再站起身子來跑,小的時候繞著整個姜家大宅半圈,才把一頓的打給揍完那都是常有的事兒。姜白石并攏五指,隨意用指肚沾了點就往自己的屁股上送,本來已經做好破損的皮膚被藥物刺激,疼得齜牙咧嘴的心理準備了,沒想到這一次抹上去居然沒有多少感覺,像是在給隔了兩三天甚至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上藥。
“是藥方改良了?”姜白石盯著手中的圓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鼻尖湊上去嗅了嗅,感覺味道和之前一般的嗆人,略帶有一點芬芳。爹還要我擦完藥就去找他呢?姜白石自己也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是四仰八叉地翻過來躺著了,睡一會應該問題不大吧?反正一會去遲了就說上藥怕疼,所以拖延了一會,于是乎他便心安理得地睡了過去。
姜洛生見姜白石遲遲未來,正要推開門進來呵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是搖搖頭無奈一笑,“這個孩子。”便也回自己屋內先休息下了,直至傍晚他才重新站到了姜白石房間的門口。
姜白石睡得昏昏沉沉的,只覺得好像已經睡了快半個時辰,不行半個時辰已經很久了,再睡下去老爹要生氣了,得趕快醒!強迫著自己啟動腦子,打開眼瞼,喘著氣兒,好似剛剛進行了什么生死搏斗。把腦袋側向一邊,迷離地向四周望去,光線似乎不太對的樣子?我記得明明還是早上,怎么……
想到這里姜白石已經是驚起一身冷汗,不做他想,一咕嚕地就滾下床,鞋子差點一個沒踩實,滑了一跤。“完了,完了,完了,這不會是晚上了吧?”姜白石一邊整著衣服一邊向窗口望去,光線又更暗幾分,就像像浸了三四次后的草木堿水,流了一地,更無半點明媚……
看到這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說著便拉開了房門,剛好扯著聲音喊侍者,喊出口卻是一聲,“爹?”
“您?您不會是一直在這兒?不會是一直站在我房間門口等著我吧!”姜白石只覺得冬季的傍晚,那天是真的黑,黑得徹骨。
“沒有,我自己也是睡了一覺才再來的,畢竟昨晚沒睡覺的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等了我一整個白天,那我不得再被你揍死。”得知自己是安全的,姜白石又開始吊兒郎當起來。
“去你房間吧,我讓樓叔他們送點吃的過來,在這之前我們父子倆先聊聊吧。”姜白石“哦”了一身就跟了進去。
“你知道為什么你爺爺要你去參加這次針對雨地的戰爭么?”
“我哪知道。”姜白石大大咧咧地灌了幾口茶水,他心底關于這件事情其實也有猜測,也許是因為家里人都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仙姆廟那檔子事兒,所以他也顯得特別沉默。姜洛生盯著他看了許久,“有什么就說吧。沒什么好遮掩的。”
雙方沉默了幾秒,姜白石只覺得腦子轉不過來,放松了一下神經,才稍稍弄明白自己父親說了一句怎樣的話。再不回應似乎不太好,他是如此覺得并也打算如此做。該死一整宿緊張,又快一天幾乎沒怎么喝水,又經剛剛那么一灌一泡,嘴唇有點脫皮了,有點黏。于是狠下心用上顎的牙齒刮下一些死皮,有些血腥味兒,混著唾液先囫圇吞下,清了清喉嚨,正要開口說話。
“你爺爺是希望你這一次能在對雨地的作戰中弄出名堂,仙姆廟的規矩他不能也不敢壞,但這個天下有一個人能壞,那就是解州都城大司。”說著姜洛生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水,一飲而盡,很多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也許他多等一會姜白石就開口說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坐在桌子的另一側輕微且頻繁地吞咽著口水,而自己卻要在這里憋住扶額嘆氣的沖動,以避免父子倆的關系進一步疏遠。
一個人來安排維系這一切真是累啊!姜洛生如是想到,“所以,石兒你要明白,這一次你必須得賭,明白么?”他頓了頓,“雖然說這可能是你爺爺一廂情愿的幻想,仙姆廟大祭對我們姜家來說很重要,但石兒你對我們姜家來說一樣很重要!”
這次姜白石是真的沉默了,他完全明白姜洛生所說的的意思,成為仙姆廟大祭按照規矩自然是不可能娶妻生子的,而自己作為姜家這一代唯一的獨苗,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可不論是仙姆廟大祭還是延續姜家的香火,難道就應該是他的責任么?姜白石說不上來,從個人感情上講他覺得不對,可是從倫理認知上來講似乎一切又應該是這樣子的。他在這個家里,已經無數次感受到了來自其他家庭成員的期待與注視,據說連最不喜歡逗弄小孩的二伯父姜洛聞對小時候的自己也是是做掌上明珠。
這并不是姜白石第一次對于名義和實質的關系感到困惑,難道仙姆廟和姜家都非得由自己來傳承不可么?關系的認可不應該是雙方互相承認就可以了么?就像樓叔一樣,兢兢業業在姜家一輩子,父親喊他“樓叔”是因為口癖還是因為真的把他當叔叔對待,姜白石不得而知。但姜白石清楚,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將“樓叔”當叔叔一樣去對待,樓叔也的確是將自己當做子侄一般。可樓叔和父親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兄弟,甚至可以說二者的身份地位有著天壤之別,所以名義和實質之間的關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弄不懂,只知道自己正在被周圍的人推著,步履蹣跚地向著所謂正確的方向走去。
“過完昨天的節你就是十五了,雖然還沒有過十五歲的生日,但留給你的時間也是不多了。等這個節徹底過完應該就是你要動身的日子,你自己整理一下心情,好好地調整一下狀態吧,也不要忘了多熟悉熟悉我們姜家的白鶴流,雖然比不像那些牧者一樣光彩耀人但終歸是姜家人安身立命的底牌之一。”
“三爺。”樓叔端著一案餐飯兩副碗筷立站門口輕聲問候,姜洛生徑直站起身來,“你先吃飯吧!”拉開了門,并沒有在樓叔的注視下多停留一秒。“三……”樓叔最終還是沒能喊出聲來,只是借著避讓姜洛生的功夫,稍到門口,利索得揀起一副碗筷悄悄地滑進自己寬大的袖子里,才端著食案走進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