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辛說得沒錯，奶奶確實記憶錯亂了。

“你到底是誰啊，三天兩頭往我老婆子這里跑，我又不認識你，你給我出去！”見到陸辛，奶奶很不客氣地舉著拐杖趕他。

陸辛也不惱火，回頭無奈地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我和張略：“我出去等一會，你們好好陪奶奶。”

陸辛轉身離開，奶奶終于注意到我。她很驚訝，拄著拐顫顫巍巍地向我走來，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問著：“鵲兒，是你嗎，我的喜鵲，你回來了？！”

我忙迎上去牽住奶奶滿是皺紋的手：“奶奶，是喜鵲，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奶奶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混濁的眼睛將我從頭看到腳，高興得像個孩子。然后又匆忙地招呼著我坐下，她要去柜子里拿糖給我吃。我笑著說我長大了早就不吃糖了。

奶奶無措地站在原地：“那你吃什么，我讓小張快去買來！”還沒等到我回答，奶奶的手撫上我的臉，她的拇指摩挲著我的額頭、眼、鼻子，最后是下巴：“喜鵲，你怎么瘦了。你沒有好好吃飯嗎？你在外面過得不好嗎？你不開心嗎？”

話音未落，奶奶的眼底先蓄積兩汪眼淚，我不知怎的也鼻頭有些酸，忍著沒哭輕柔地給奶奶擦干了淚。

哄了奶奶好一陣，她才肯坐下休息。奶奶坐在我旁邊，隔一會就要轉頭來看看我，然后再轉回頭笑。

看著奶奶這模樣，我心里越發苦澀。于良心上，我認為我在欺騙她，但于私情上，我又不認為我在做一件錯事。

人的感情是復雜的、無法解釋的。今天之前，我從未見過這個老太太，對她毫無感情。可就在剛剛，她見到我的那刻起，她對我傾注了所有她對池鵲的感情。而我，在她的淚中、她關心的言語中、她驚喜的笑容中和她小心翼翼摩挲我的動作中，都生出些感情。

午飯后，我和奶奶相對坐著，有和煦的風。我正給奶奶剪指甲，她很不好意思，不想讓我做，她說：“喜鵲，我有保姆幫忙剪指甲，你別剪了，去看電視。”

我并沒停下動作，她也依我。等到我剪完十個手指才發現老太太竟不知什么時候打起了盹。

清風徐徐，吹亂奶奶一頭銀發，她躺在躺椅上，呼吸很淺。我以幾乎被淹沒在風聲中的音量輕輕說了句“抱歉”。

很抱歉欺騙了你，也很抱歉偷偷占用了你對池鵲的情感。

也不知奶奶是不是聽到了我的道歉，她緩緩睜開眼，嗓音有些沙啞：“喜鵲，今晚留下吧，和奶奶一起睡。”

一直守在一旁的保姆替我解了圍：“老太太，您睡覺可不老實，再折騰了喜鵲可就不好了。”說著保姆向我不停地擠眼睛，“您要是舍不得喜鵲，明天再叫張先生送她來陪您就是了！”

“對對對，你說的有道理。鵲兒，你還是回去吧，明天再來看我。咱們一會早點吃晚飯，吃完了你趁天亮趕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