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眼見得一個不速之客攔在了自己面前,古爾德臉上數十只眼睛之中閃過憤怒之色,他咆哮著說道:
“卑微的凡人,你以為你是誰,你竟然敢阻止偉大的血神收取祂中意的祭品?”
無數條扭動的觸須拍打著地面,古爾德的身軀隨著他的憤怒愈加龐大,幾乎形成了一座血肉組成的小山一般,而隱隱中還能看見,無數神情猙獰恐懼的臉頂在那血紅色的皮膚,不斷發出凄厲的哀嚎。
看到古爾德這副模樣,老科勒不屑地啐了一口,冷笑道:
“一條邪神的走狗,還真是對你的主子忠心呢。
可悲的瘋子,看看你自己的樣子,污染到了這般程度,連作為人類的最后一絲體面都保不住,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墮入深淵,沉淪在可悲的癲狂當中了嗎?”
“你在胡說些什么,無知的莽夫。
你根本就不知道吾主有多么的偉大力量,你不知道弱小的人類形態只是桎梏,只有舍棄這副無用的外表,才能真正步入血肉的偉大,擺脫凡俗的限制。
你這個可悲的凡人,你對血肉的力量一無所知!”
古爾德的眼神之中滿是怒火,他突然又歇斯底里的嘶吼著:“現在不過是暫時的,我已經看到了伯勞留下的唯一正確途徑,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很快我就能真正竊取到神明的力量,超脫凡俗。
伯勞,你這個瞎了眼的蠢貨,你看到沒有,哪怕當初你沒有選擇我,但我現在卻已經知道,如何避開代價,去獲取那偉大的賜福。
哈哈哈哈,伯勞,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看到古爾德這副癲狂的模樣,老科勒搖了搖頭。
自從加入了守秘局以來,他已經見過了太多這樣的事。
很多邪教徒們自以為是聰明人,他們想要獲得邪神賜下的力量,卻不想承擔與此相對應的代價。
他們自以為能夠做到,卻不知道自己早已身陷囹圄。
一切看似無償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的價碼。
既有所得,必有所失。
這是最基本的等價交換原則,所有神靈都遵守著這一規則,無論是正神,亦或是邪神。
聰明人明知道這一點,但卻被貪婪與自負沖昏了頭腦,他們總以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是唯一的例外。
卻不自知,他們的心智早已被邪神所俘虜,在那早已扭曲的外表之下,是在污染中癲狂的靈魂。
想到這里,老科勒舉起了手中的大劍,嘆息道:
“可悲的家伙,盡管你是罪有應得,但身為守秘局的一員,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邪神的走狗侵入這個世界,在我的劍下死去吧,至少這樣你還能獲得解脫。
這是我對你曾經是人類的這個身份,最后的一絲憐憫。”
老科勒憐憫的話語讓古爾德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屈辱,他怒吼著說道:
“愚蠢且無知的老家伙,你在找死!”
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丑陋猙獰的縫合獸咧開了嘴巴,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
不需要古爾德的命令,它已然邁開虎爪向著老科勒沖去,同時張開狼嘴,彈射出了細長有力的舌頭。
“拙劣的半成品。”
面對縫合獸兇猛的攻擊,老科勒只是冷哼一聲,臉上毫無畏懼的神色。
他甩開了礙事的拐杖,雙手持握著大劍,猛然劈下。
赤紅暴烈的怒氣纏繞著精鐵打造的大劍,讓這個簡簡單單的動作擁有了遠超普通人想象的破壞力。
劍刃將彈射而來的舌頭輕而易舉地一分為二,接著那狂暴的力量甚至將地面也劈開,一道猙獰的裂縫延伸向吃痛的縫合獸,然后赤紅的劍氣在狼首之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這一劍,幾乎把縫合獸堅硬的狼首整個劈開,血肉綻開,露出森白的顱骨,腥臭的黑血頓時噴涌而出。
受傷的縫合獸頓時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哀嚎,它高高仰起狼首,整個身子人立而起,然后向前壓去,前面兩只虎爪順勢向著老科勒拍落。
縫合獸的體型極為龐大,比一頭北極熊還要大上一圈,在邊上的李素看來,這個怪物的體重起碼是按照噸級來計算的。
被這怪物壓在身下,就是一個鋼鐵造的機器人也起碼要報廢,別提是人的血肉之軀。
更何況,這怪物還不是單純壓下來,看著它身上肌肉鼓起,明顯是用盡了氣力。
這一下子拍實了,就是一面城墻也得被拍的坍塌。
然而在李素震驚的眼神之中,老科勒竟然不閃不避,只是將手中的大劍架在了頭頂。
兩只虎爪狠狠拍砸在大劍之上,劍刃一瞬間劃破了縫合獸的血肉,但那巨大的力量,卻也讓老科勒整個人陷進了地里。
沖擊產生的氣流讓地面沙土飛揚,一時間塵灰四散,將縫合獸和老科勒籠罩其內,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見。
然而飛揚的塵土之中卻驀然傳出了縫合獸的嘶吼聲,下一刻,縫合獸倒飛了出來,巨大的身軀之上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
原來老科勒這么猛的,這還是人嗎?
李素瞪大了雙眼,用看怪物的眼神死死盯著那道不算特別高大的身影。
之前在地宮之中,雖然李素看見了老科勒持劍大殺四方,但那畢竟還算是在可接受的范圍之中,甚至還沒有《三國演義》之中在萬軍叢中七進七出的趙云離譜。
而且之后老科勒在伯勞手中毫無還手之力的場面,讓李素甚至產生了老科勒也不過如此的想法。
但他卻是忽略了,伯勞已經算是整個帝國乃至這片大陸這個世界都稱得上號的強者了,如果不是倒霉的遇見白騎士,他甚至能一個人把維納的守秘局和教會血洗一遍。
面對那樣的非人存在,老科勒自然是毫無還手之力,實際上,他能夠活下來,就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之強悍。
而現在,老科勒以血肉之軀抗住縫合獸如此恐怖的一擊,甚至還有余力將它重傷,這離譜的場景著實令人感到難以置信,甚至顛覆了李素的認知。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超凡力量么,竟然如此強大!
見到自己的愛寵受傷,原本在一邊看戲,等著這個守秘局狂妄家伙血肉四濺的古爾德坐不住了。
他發出一聲嘶吼,隨著觸須擺動,密密麻麻的血刺在他身前凝結。
“竟然敢傷害我的寵物,你該死!
我決定了,我要把你的血肉和靈魂也獻給血神,相信祂一定會滿意這份禮物的。”
隨著古爾德的聲音落下,血刺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向著老科勒激射而去。
“如果只有這點能耐,那你可就注定要失望了。”
老科勒揮舞大劍,將身前擋的密不透風。
叮叮當當。
鋒利堅硬的血刺打在老科勒的身上,就如同小孩子扔出的石子一般孱弱無力,在怒氣包裹的精鐵大劍之上,甚至連一點凹陷都留不下來。
“招式出完了嗎?”老科勒臉上掛起一絲冷笑,說道,“出完的話,那可就到我出招了。”
話音未落,老科勒高高躍起,將大劍舉過頭頂,然后悍然劈下。
“邪惡當誅!”
戰士的怒氣讓這簡簡單單跳劈威力驚人。
這一刻,古爾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機,全身的觸須如同受到驚嚇的章魚一樣全部炸起,臉上數十只大眼珠子嚇得血絲密布。
鮮血魔法·血盾
鮮血在半空之中凝結成一層層厚重的盾牌,然而在老科勒的跳劈之下,這些對李素來說如同銅墻鐵壁的鮮血盾牌就像是豆腐一般脆弱,連半秒的時間都沒有堅持住,就崩碎成四濺的血水。
古爾德拼了命的壓榨鮮血,在空中繼續生成一面又一面的盾牌,但這些盾牌卻不能阻止,老科勒的大劍正一點點靠近古爾德的腦袋。
這愚蠢的家伙,死到臨頭了!
盡管危機當頭,但古爾德的眼神之中卻突然出現一絲喜色。
他看見了勝利的希望。
老科勒身在半空之中,無法蓄力,全憑著剛剛跳劈攢的一股氣。
如果他這股氣消散了,在半空之中無法借力的他絕對避不開古爾德的鮮血魔法。
“我就不信你力氣用不干凈,怒氣永不枯竭!”
古爾德打定主意憑著血盾堅守下去。
自從擺脫了人類弱小的軀殼之后,古爾德身軀之中的血液比原來不知道翻了多少倍,這使得他的鮮血魔法更加強大。
所以他根本就不怕鮮血凝結盾牌的消耗。
他堅信,只要拖到最后,那么勝利者就一定是他。
老家伙,去死吧。
古爾德眼中露出殘忍的光芒。
他已經想象出待會老科勒在半空中被無數血刺貫穿身體的凄慘模樣。
他的哀嚎聲,一定會非常動聽!
就當古爾德幻想著殘忍的勝利之時,卻突然看見了讓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只見老科勒竟然雙腿一蹬鮮血凝結的盾牌,再次高高躍起。
而這一次,他大劍之上纏繞的怒氣更加濃厚,如同赤紅的巖漿在劍身之上流淌。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戰士!”
老科勒怒吼著,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暴起,赤紅的怒氣不斷從他身上溢散。
當這一劍再次落下的時候,古爾德的血盾被摧枯拉朽般全部斬碎。
“這……怎么可能?”
古爾德不甘地睜大了眼睛,眼神之中滿是不敢置信。
一道血痕從他額頭不斷向下延伸,然后一瞬間,他龐大臃腫的身軀裂成了兩半。
但縱使成了這般模樣,這個可悲的怪物仍舊沒有死去。
鮮血魔法束縛鮮血不從斷面之中流出,來自于邪神賜予的強大生命力讓古爾德的內臟依舊在活動。
“我還沒有死,我不可能死!”
伴隨著古爾德的呢喃聲,那鮮血延凝結伸出無數粘稠的細絲,兩邊軀體依靠著細絲再次連接起來,甚至在細絲的拉扯之下,這兩截軀體竟然又有著愈合的趨勢。
但身經百戰的老科勒又怎么會給他這個機會。
他緩步走到古爾德身前,在數十只眼睛不甘又驚恐的注視下,以一個非常標準的姿勢,像扔標槍一樣扔出了手里的大劍。
大劍穿過了古爾德的胸口,毫無阻礙的就像穿過一塊黃油一般,精準刺透了古爾德的心臟。
鮮血從心臟之中流到全身,這使得在神秘學意義之上,心臟和血液有著密切的關聯。
而鮮血魔法的核心,便在于心臟。
心臟被貫穿之后,古爾德再無能力去維持鮮血魔法。
于是沒了束縛的血液,就像是它們本來應該的那樣,噴涌而出。
“不,不……”
古爾德無力的呻吟著,可卻再無能力挽救自己的生命。
終于,在最后一點鮮血也從他體內流出之后,這個可悲的怪物終于徹底死去了。
他曾經的躊躇滿志,他曾經的不甘懊悔,他對過去的怨恨,他對未來的野心,在這一刻,全部灰飛煙滅。
古爾德死去后,他那只縫合獸也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
這頭猩紅教團用禁忌知識造就的怪物本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只是邪神的力量讓它在這個世界出現。
在自己的主人死去后,來自于血神的力量開始消退。
與此同時,縫合獸的身體也開始崩毀。
蒼白的火焰騰起,在這火焰中,縫合獸徹底成為灰燼飄散。
這一切終于結束了。
這一刻,無論是李素馮恩,還是大殺四方的老科勒都松了一口氣。
但就當老科勒走向馮恩,準備為他們松綁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了莫名的頌唱聲。
三人悚然一驚,紛紛看向祭壇。
一道枯瘦的身影跪著,在隨風飄動的灰白頭發之下,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蠕動,沙啞的聲音傳出。
“懇請神靈,救救我的孩子,讓我承擔他所不應該承擔的代價吧。”
在珍妮伯母的禱告聲之中,恢弘的意識注意了此處,李素仿佛看到了一尊鮮紅的神祗瞥向了這里。
“你的愿望,我準許了。”
古老晦澀的話語傳出,這一刻,老科勒和馮恩如遭雷擊,大口吐出鮮血,徹底昏死了過去。
“珍妮伯母!”
李素驀然間意識到了什么,他踉蹌著伸出手,想要抓住女人枯瘦的手。
可還沒等他抓住珍妮伯母,一陣輕風吹來,伯母身體就像是灰燼一般,被風吹的消散了個干凈。
“永別了……我的孩子……”
恍惚之間,李素看見了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上最后出現了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