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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詹森的《格拉迪沃》中的(6)

雕塑在漢諾德身上引發(fā)的心理過程的第一點表現(xiàn),就是圍繞雕塑上的人像所產(chǎn)生的幻想。在他眼里,塑像似乎有點現(xiàn)代氣息,給人的感覺似乎是藝術家正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當姑娘走過街道時捕捉到這一形象的。他給古代雕塑中的姑娘取名“格拉迪沃”,這一想法來自馳入戰(zhàn)場的戰(zhàn)神的稱號——“戰(zhàn)神格拉迪沃”。他賦予她以愈來愈多的人格特征。她可能是一位負責神廟事務的名門貴族的女兒。依據(jù)她的特征,他猜測她具有希臘血統(tǒng),最后,他覺得她不應生活在喧囂的都市,所以就把她移到了平靜的龐貝。在那里,他讓她踏著熔巖形成的臺階從街道的這一邊走向另一邊(11)。他這些幻想的內容似乎有些隨心所欲,但都是無可懷疑的。的確,當這些內容第一次誘發(fā)他的行為時——即當考古學家被她的腳步姿勢是否與現(xiàn)實一致這一問題所困惑,開始在生活中觀察現(xiàn)世存在的婦女和姑娘們時——就連這一行為也被蒙上了科學的有意識的動機,仿佛他對雕塑格拉迪沃的興趣完全發(fā)源于他對考古學的職業(yè)性關注(12)。他選作研究對象的街上的婦女們,一定會以一種赤裸裸的性愛的眼光看待他的行為,我們只能認為她們是對的。漢諾德對其研究的動機一無所知,同樣他對產(chǎn)生關于格拉迪沃的幻想的緣由也無從知曉,對于這一點我們絲毫不予懷疑。如我們后來所知,這些行為和幻想正是他對少年愛情記憶的反映,是那些記憶的派生物、變形和歪曲,因為它們不能以其本來面目進入他的意識領域。這件雕塑具有某些“現(xiàn)代”氣息,這一表面的美學判斷,使他意識不到那種變態(tài)是由一個他曾熟悉的姑娘“此時”走過街道時做出來的。雕塑品“源于生活”這一印象以及關于她的希臘血統(tǒng)的幻想,掩蓋了他對佐伊這名字的記憶,因為“佐伊”在希臘文中意指“生存”。在故事的結尾處,當主人公的幻想癥被治好之后,我們從主人公口中得知“格拉迪沃”就是“伯特岡”這個姓的準確翻譯,意指“某人優(yōu)雅而漂亮地走路”[第37頁]。幻想中有關格拉迪沃父親的細節(jié),來源于漢諾德的記憶:佐伊·伯特岡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大學教授的女兒,這里大學可以用古典術語“神廟事務”加以類比。最后,他在妄想中把她送到了龐貝城,這并非“因為她那恬靜、穩(wěn)重的性格適合這個環(huán)境”,而是因為在他的學科里沒有其他或更好的情景表現(xiàn)他當時那種特殊的精神狀態(tài)了。在這一狀態(tài)中他通過模糊的信息渠道想起了童年的友誼。他一旦把自己的童年與歷史的過去放到了一起(他要做到這一點很容易),在龐貝的埋葬——過去連同它的收藏一起消失了——與他通過被稱之為“靈魂感知”的手段所覺察到的壓抑之間,就存在了一種極其的相似。這里,他使用的是作者在故事接近尾聲時讓那位姑娘有意識地使用的那種象征手法:“我告訴過我自己,我會獨自在這里挖掘出有趣的東西來。當然,我并沒有想到會出現(xiàn)……”(124[第28頁])在故事的結尾她答應漢諾德的蜜月計劃時,也提到“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童年朋友也被從廢墟中挖掘出來了”。(150[第39頁])

因此,在漢諾德虛妄性幻想和潛意識行為的第一組結果中,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兩類不同來源的決定因素。

漢諾德本人已十分清楚,其中一類是我們在考察他的心理過程時發(fā)現(xiàn)的,是從漢諾德的角度來看,是他意識到了的。另一類則是未意識到的。一類是來源于考古學的科學概念范圍,另一類是滋生于其受壓抑但已開始活躍的童年記憶及附著其上的情緒本能。我們可以把一類決定因素描繪成浮于表面,掩蓋著另一類的決定因素,所以,第二類藏于第一類之后。科學的動機可以認為是為無意識的色情因素提供了借口,而科學也將自己完全置身于為幻覺服務之中。然而,不應忘記無意識的決定因素并不能產(chǎn)生任何不能滿足意識的科學的因素的效果。妄想癥狀——幻覺及其潛意識行為——事實上是兩股“意識流”(mental currents)之間妥協(xié)的產(chǎn)物。在這一妥協(xié)中,雙方都有要求,但是每一方又必須要放棄它要求的一部分。在妥協(xié)達成之前肯定有斗爭——在故事里,它是我們假設的受到壓制的性欲與壓抑它的力量之間的沖突。在幻想的形成過程中,事實上這種斗爭是無休止的。每一次妥協(xié)建立以后,新的攻擊與抵抗又產(chǎn)生,如此說來,永遠沒有完全滿足的時候。我們的作者也深諳此道,所以他安排某種特殊的騷動統(tǒng)治這一時期故事主人公的心理失調,并把這種騷動作為故事進一步展開的前提和保證。

這些有價值的特征——幻覺與決定的雙重動機和以被壓抑內容為主要動機的行為的有意識的借口——在故事的進一步發(fā)展中我們還會經(jīng)常遇到,或許會表現(xiàn)得更加清晰一些。這樣安排很合理,因為這樣一來就抓住并表現(xiàn)了精神疾病心理過程的真正的主要特征。

諾伯特·漢諾德的幻想是隨著一個夢展開的。這個夢并非由任何新的事件引起,好像完全產(chǎn)生于他那個充滿矛盾的大腦。在我們弄清楚作者在構思漢諾德的夢的時候,是否真如我們想象的那樣對主人公有著深刻的理解。讓我們暫停一下。我們先來探討一下,有關對幻想起因的假設,心理病理學是如何解釋的;對壓抑和無意識所扮演的角色,對沖突和妥協(xié)的形成,精神病學又采取什么態(tài)度。簡言之,讓我們來考察一下,這篇關于幻想起因的富于想象力的描述,在科學的判斷面前能否站得住腳。

這里,我們不得不給出一個很可能出人意料的答案。事實上,情況恰恰相反,倒是科學在作者所取得的成就面前出現(xiàn)了破綻。是科學允許在幻想的遺傳與素質的前提條件和其創(chuàng)造物之間橫亙一條溝壑,這溝壑似乎是早已準備好的,等待著作者將其填平。科學并不懷疑壓抑的重要性,也未意識到為了解釋心理病理現(xiàn)象,無意識概念是非用不可的,它不在心理沖突中尋找幻想的基礎,也不把幻想的癥狀看作是妥協(xié)的表現(xiàn)。面對統(tǒng)一的科學,我們的作者是孤立的嗎?不,事實并不是這樣(如果我可以把我的作品算作科學的一部分)。多年以來——直到最近,基本上是獨自一人——我本人一直支持我從詹森的《格拉迪沃》提煉的全部觀點,并用專業(yè)的術語將它們表述出來。在涉及到癔病的強迫癥時,我曾詳細地指出,這些心理失常的個體決定因素是本能生活部分的被克制,以及表現(xiàn)被抑制的本能的觀念的被壓抑。之后不久,在談到妄想型的形成時,我又重復了相同的觀點。因果關系中所涉及的本能是總是構成性本能,還是屬于別的什么類別,這個問題在分析《格拉迪沃》這個特殊病例時,可以被看作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因素,因為在我們的作者所選擇的這一情境中,有爭議的問題就是性感被壓制的問題。心理沖突的前提以及以互相沖突的兩股心理流間的妥協(xié)為手段形成的癥狀的合理性,我在實際觀察和治療病人的過程中已經(jīng)予以證實,正如我在關于諾伯特·漢諾德這個想象的病例中所證實的那樣。甚至在我之前,皮埃爾·讓內——偉大的精神病學家沙可的學生,和約瑟夫·布洛伊爾及我本人一起合作,已經(jīng)探索到神經(jīng)癥,尤其是癔癥所帶來的后果。

從1893年開始,當我投身于對心理障礙的起因的研究時,我的確從未想到過在想象題材的作品中來證實我的新發(fā)現(xiàn)。因此,當我發(fā)現(xiàn)出版于1903年的《格拉迪沃》的作者的創(chuàng)作依據(jù)竟是我最近在醫(yī)療實踐中發(fā)現(xiàn)的東西,我真有點吃驚了。一位作者是如何獲得只有醫(yī)生才可能擁有的知識——或者至少他表現(xiàn)得似乎已掌握了這一知識?

如我前面所言,諾伯特·漢諾德的幻想由于一個夢的出現(xiàn)而進一步發(fā)展,該夢發(fā)生于他試圖在他居住的小城市的街道上尋找像格拉迪沃那樣的走路姿態(tài)的過程中。簡要地敘述這個夢是很容易的。做夢者發(fā)現(xiàn)他自己在不幸的龐貝城被毀滅的那一天來到了這座城市。他自己并未遭遇危險,卻體驗到了那種災難的恐怖。他突然看到格拉迪沃在那邊走著。他立刻明白了一切。好像一切都很自然,她是個龐貝城人,她當時正住在她家鄉(xiāng),“他與她生活在同一個年代里。”(12)。他為她而感到恐怖并發(fā)出了一聲警告。她聽到呼叫,把臉轉向他張望片刻。但她并未注意他,繼續(xù)前行,躺倒在阿波羅神廟前的臺階上。她的臉色失去紅潤,似乎是在變成白色的大理石,直至最后變成一件雕塑,被埋葬在傾瀉下來的火山灰之中。當他醒過來時,他把傳入到他臥室里的大城市的噪音看作絕望的龐貝居民的求救聲和波濤翻滾的波浪聲。就在他醒來后,還一直相信他夢中所見是他親身經(jīng)歷。他相信格拉迪沃曾經(jīng)生活在龐貝城,就死在那個災難的日子。一場夢留給他的信念成為他幻想的又一新起點。

我們不敢妄言作者描寫此夢并將妄想的展開與一個夢聯(lián)系在一起有其特殊的用意。事實上,已有熱心的研究者搜集了大量的病例,來說明心理的障礙與夢境有關并產(chǎn)生于夢境。也有情況表明,在一些杰出人物的生活中,采取某些重要行動和做出重大決定的沖動也產(chǎn)生于夢境。但是,這些類比對于我們的認識并無多大幫助,因此讓我們還是回到眼前的這個病例中來,即作者考古學家諾伯特·漢諾德想象出的這個病例。如果此夢不僅僅是故事的一個不必要的裝飾,我們該從哪入手認識這個夢,才能把它與整個故事統(tǒng)一起來?

我可以想象得出,讀者中定會有人對此斗膽直言:“這個夢太容易解釋了——這是個由城市的噪音引起的簡單的焦慮夢:由于考古學家滿腦子全是那個龐貝姑娘,因此錯將噪音當成龐貝城的毀滅。”多數(shù)人對夢的過程的輕視,一般對夢的解釋都是肯定有某種外部刺激與夢的內容大體吻合。導致主人公做夢的這一外部刺激,就是吵醒睡眠者的噪音。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我們對夢的興趣也就所剩無幾了。我們真想假設,那天早晨城市的噪音比平時更大一些!我們也真希望作者告訴我們那天晚上漢諾德一反常態(tài),開著窗戶睡覺!可是很遺憾,作者沒有多動些筆墨告訴我們。要是焦慮夢果真這么簡單就好了!可它們不是,所以這個夢激發(fā)的興趣遠不止于此。

夢的形成與外部感官刺激并無必然聯(lián)系。睡眠者可以無視這類來自外部世界的刺激,也可以無視被這類刺激吵醒而根本不做夢,或者像故事里發(fā)生的一樣,由于這種刺激在其他方面滿足了他的需要,他就把它插入在夢中。有大量的夢,外部刺激對睡眠者的感官作用不能決定夢的內容。這個觀點講不通,我們必須另辟蹊徑。

或許,我們可以在夢對漢諾德醒來以后的生活產(chǎn)生的效果中找到切入點。在那之前,他就有一種幻想,認為格拉迪沃是龐貝人。這一假設現(xiàn)在被他所肯定,接著另一個假設也被肯定——她與其他人一起于公元79年被埋葬了。憂郁的情緒伴隨著妄想的展開而彌漫開來,有點像充斥于夢境的焦慮的回聲。源于格拉迪沃的這一新生痛苦,我們似乎難以理解。格拉迪沃即使是在公元79年的那次毀滅中幸存下來,到現(xiàn)在也已死去許多世紀了。我們應不應以這種方式與諾伯特·漢諾德或作者爭論?這樣,我們又一次陷入困境,似乎已理解無門。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因夢而生起的幻想的擴張是與一種極其痛苦的情緒同時發(fā)生的。

然而,除此之外,我們還是與先前一樣一籌莫展。這個夢不會不解自明,我們只好從我的《釋夢》中借用幾條規(guī)則,來解釋眼前的這個夢。

規(guī)則這一大意是說一個夢的內容與做夢的前一天所發(fā)生的事件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關系。我們的作者似乎想表明他遵循了這一條原則,因此他把夢與漢諾德的“步行者研究”聯(lián)系起來。現(xiàn)在這些研究的唯一意義就是他在尋找格拉迪沃,試圖認出她那富有特色的姿態(tài)。因此,這夢里應含有一個暗示,指點他在哪兒能找到格拉迪沃。的確夢里她出現(xiàn)在龐貝,但這對我們來說并不新鮮。

另一條規(guī)則講,如果夢者對夢的意象的真實性信念經(jīng)久未變,以致自己難以從夢中解脫出來,這說明該信念不是由夢的意象的生動性引起的錯覺,而是一種心理行為:它是與夢的內容相關的一種確認,確認某事果如夢中所見,這時夢者應該相信這些保證。如果我們堅持這兩條原則,我們肯定會得到結論,夢提供了他要尋找的格拉迪沃的去向的一些信息,而且這些信息與實際情況相一致。我們了解了漢諾德的夢,那么,把這兩條原則應用于其中,能夠得出合情合理的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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