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穆雀煢!我警告你,再讓我看到你對我做那個手勢,我打的就是你的臉了!”看晚自習的是生物老師,姓謝,蘿莉般的身高,蘿莉般的臉蛋,蘿莉般的五官。她面帶怒意地走來,抬起手上的書就給穆雀煢的頭上來了一下。
“發生了什么?”歆宸一邊寫著作業,一邊問同桌。
“又是穆雀煢。他好像對謝老師做了個什么手勢,然后挨打了。他應該是豎中指了?!?
下課了,謝老師出了教室,然后穆雀煢也出了教室。
“雀煢哥牛逼!”
“還得是我雀煢哥呀!”
“那是那是!人家雀煢哥是何許人也,直接鄙視老師!”
幾個男生如同被關了一天禁閉后出來放風的囚徒,在教室邊緣你一言我一語。
“不是穆雀煢你怎么想的呀?”問話的是歆宸的同桌。
“我?我怎么想?當時我什么也沒干,只是對謝老師比了個心而已?!?
“啊?比心?”
“那你以為呢?難道我會豎中指嗎?我什么素質你不知道?”
“呃……那你剛才出去干嘛?”
“去跟謝老師道歉唄。我跟她說,我們班的人現在肯定都以為我對你豎中指了。然后她說,哈哈,那么就讓這個美麗的誤會持續下去吧。不過……”穆雀煢嘴巴一抿。
“不過什么?”
“謝老師生氣的樣子真的好可愛。可愛的謝老師,可愛的沙雕小蟹蟹!”
“你不會是喜歡老師吧穆雀煢?”
“哈哈你猜?!?
穆雀煢,一個舉止在意料之外,言語在情理之外的……
他很喜歡笑,在跟同學說話的時候笑,在跟老師說活的時候笑,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笑。笑的時候捂著嘴,也有時不捂。每次考試成績都穩定在全班第八,當然,是倒數。
“老師,今天的作業要收嗎?”
不用看,甚至都不用聽聲音。能問出這個問題的只有穆雀煢。
“穆雀煢,就你事多!不,不,不寫作業,你,你還有理了你還!”
“郭老師,我都跟你說了,我卷子被人偷了。我也很想交做業,但卷子被人偷了,我也很無奈啊!”
一些心理素質差的同學直接笑出了聲。
“我作業被人偷了!”穆雀煢又重復了一遍。他講的很激昂,幾乎是喊出來,語氣里甚至還帶著點委屈。話音落下的剎那哄堂大笑。郭老師緊咬雙唇,像是在忍住笑與被氣笑的量子疊加態中左右搖擺反復橫跳。歆宸回頭望去,發現穆雀煢正努力地憋著笑,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像被冤枉了的樣子。說實話看起來真的很像回事,就差幾滴眼淚了。
“真是世風日下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真沒想到在我們學校竟有如此齷齪下流的狗雜種,做這種偷雞摸狗道德潰爛的勾當。肆意地非法竊取他人作業……”
穆雀煢還沒聲色俱厲完,就笑得說不下去了。
一次,兩次,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終于——
“穆雀煢,你說咱還能不能念了?你要是真的不想念了,那咱就回家吧。嗯?”
“不是郭老師,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呀?學校對我來說就像家一樣,我怎么……”
“那你作業交了嗎?你說你為啥不交作業?嗯?你為啥不交作業?”
“我不會呀!我也很想交的,可我不會?!蹦氯笩πΦ馈?
“那你寫了嗎?你說你咋不會?你哪里不會?你為啥不會?”
“郭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人為什么活著?”
“你作業寫了嗎?”
“不,郭老師。請你告訴我,我們為什么活著?生命的意義又是什么?”
“那……人活著……那不就是為了找快樂嗎?好了,咱上課了,作業沒寫沒交的都站到后面去。”
后面站了一排。穆雀煢站在中間,正對著講臺,手里捧著本歷史書。
辦公室,穆雀煢站著,郭老師坐著。郭老師的手很隨意地放在辦公桌上,拿著支筆。桌上凌亂的像野草。鄰桌還有一個老師,戴著口罩,正手腳并用地批作業,時不時扶一下眼鏡。
“叫你來呢,咱也不是為了作業的事。我就是看你平時看起來是挺開心的,但其實心里也沒那么快樂吧。”
“哈哈郭老師,這……?!蹦氯笩σ恍?。
“你說每天那么多老師都來催你作業,你能快樂嗎。咱主要是也想幫助你,讓你能夠說成績可以更好。即使說咱以后不打算選物理,那也要好好學。嗯?”
“郭老師,我再問你個問題。你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的心里有屬于自己的信仰嗎?”穆雀煢凝視著郭老師的側臉。
郭老師將手上的筆輕輕放下,然后轉了下旋轉椅,很認真地看著穆雀煢:“我信什么……我信馬克思主義。”
“哈哈!”鄰桌的老師笑了一下。
“哦原來如此。那郭老師,你的桌子……”笑容又回到了穆雀煢的臉上。
“桌子……咱這不叫亂,咱這是在亂當中有整齊。”
…………
或許是期中考試將近,近段時間穆雀煢宿舍回的愈發的晚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沒人知道他在做什么。這天晚上也跟往常一樣,穆雀煢打開宿舍門時,里面只亮著兩盞臺燈,李鈺和朱阡越正伏案奮筆疾書。關憶鴻不在,這個時候他還在一樓的自習室寫作業。
“哎,你們說人為什么活著?”
“這是什么鬼啊?活著就活著,哪來那么多問題?”
“所以人為什么活著?”
“喂穆雀煢,你考多少啊,英語上90了嗎?”
“人為什么活著?”
“那我告訴你,我之所以活著,是為了在這個世界上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
“所以你活著是因為愛嗎?”
“嗯,你可以這么說?!?
“那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你了,你也沒有愛的人了,那你還會活下去嗎?”
“呵呵,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的如果不存在?!?
“那假如……”
“沒有假如。去,去背你的單詞,把英語考到90,然后再來叫?!?
“英語,你說的對。但我的腦子傻傻的……”
“閉嘴吧!吵死了!一天到晚的鬼話真他媽的多,寫作業了!”
宿舍里重新安靜下來。李鈺寫著作業,朱阡越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握著筆,食指斷斷續續地輕點筆身,穆雀煢雙手托腮,眼睛里反射的燈光逐漸黯淡。
李鈺放下了筆,拿起修正帶。“嘎吱嘎吱”的齒輪轉動聲在宿舍里回蕩。
“我的一個初中同學跳了樓,在初二的時候……”
齒輪的轉動聲戛然而止。朱阡越將撐著下巴的手放到桌子上??諝庵须硽璧模恢褂谐聊?。
“她其實沒有跳下去,在最后她被人拉了回來。當時她一個人越過了欄桿,然后手抓著欄桿,背對著樓道,在哭……”
“最后,我們班的老師沖過去把她拉了回來?!?
“她休學了,再也沒有來上過課。之后我見到過她兩次,在放學的路上。在暑假的時候我給她推薦了幾本書,之后就再也沒有聯系了……”
“其實我跟她也不熟,也不太了解她,平時也不怎么跟她打招呼。她的名字我從未跟別人提及過,但我會時常想起她……”
李藍白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輕嘆一口氣。
“我自殺過一次。”
“???真的假的?”李鈺轉過臉看向朱阡越。
“初三的時候。我家靠著一個湖。當時我脫了上衣,光著腳走向湖心。水慢慢地沒過我的腿,沒過我的腰。在到我脖子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沒有理它,繼續向前走著。然后在我被徹底淹沒時,那個人把我拉出了水面?!?
“誰拉的你啊?”李鈺合上了作業。
“我爸?!?
“那現在呢?”穆雀煢盯著朱阡越的后腦勺。
“現在?都過去了。”朱阡越看著手上的筆。
沉默。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砰”的一聲關上。關憶鴻走了進來,哼著歌,手里夾著幾本書。
“怎么了這是?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氣氛這么凝重?”
“我們剛剛在討論人為什么活著。所以你覺得人為什么活著?”穆雀煢右手托腮,轉頭看向關憶鴻。
“哈哈,人活著……嗯……人活著,是為了快樂。人活著,是為了開心?!标P憶鴻讓書在桌子上躺好,然后脫掉鞋子,爬上了床。
“快樂?開心?”
熄燈了,唯一的光亮是窗外的月。
“快樂……開心……”穆雀煢如蜉蝣般呢喃著。目光擁抱著月光,像一對戀人。
“活著真好。對吧,活著,真好……”
“對呀……我先睡了,晚安?!?
夜如潮水,而困意卻并未一同前來,而是被一陣笑聲驅散……
“喂,你有病?。∧愕降自趺戳?,別笑了!”
“我沒事。我就是……我就是想起了件開心的事?!?
…………
“你都去哪兒了,每天都這么晚回宿舍?!?
“我在教室?!?
“在教室干嘛呀?”
“聽音樂?!?
…………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