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滴落下，落在低洼處的水坑中。

昏暗的下水道用它那延伸的甬道將原本微不可察的聲音竭盡所能的放大，但轉瞬間又被管道上附著的苔蘚吸收殆盡。空中回蕩的滴水聲聽著有些沉悶，一如這里的環境，各種意義上的令人窒息。

直到一樣不協調的事物的到來——男人那重重的靴子淺起油濘的積水，打破了這里的寂靜。

“該死，這手電筒才剛買的怎么就沒電了。”說著，所羅門用力拍了拍手電的電池盒——而手電也在一兩聲電弧的爆響聲后，不負所望地壞了。

所羅門咒罵了一聲，接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錫制的打火機，準備借著火光“搶救”它一下。

就在這時，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也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行動。

硬漢微微哆嗦了一下，但立刻轉而抓住了那只手，然后回頭朝手的主人望去。

“埃蒂安？”所羅門借著火光看清了來人的臉，“你嚇了我一跳。”

“嚇你比嚇喬恩還要容易。”被稱為埃蒂安的男人將帽沿往下壓了壓，同時遞給所羅門兩個圓柱形的硬物。

“五號電池，按市場價兩貝克一節，看在咱們的交情上，多收你一倍，四貝克一節。”

聞言，所羅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咯噔”一聲后，手電筒閃爍了兩下，又重新恢復了照明。所羅門隨之舒了口氣，并朝埃蒂安比了個“大功告成”的手勢。

注意到旁邊那家伙在恢復到慣常的平靜后根本沒關注這邊，反倒一直盯著他背上的背包的時候，所羅門才想起了“正事”。

他將背上的背包卸下，在里面摸索了一番后，掏出了一個其貌不揚的小木盒，并將其遞給了埃蒂安。

“應該是佐克的東西，畢竟也不會有人會仿制這玩意。”

能說出這話，并不是因為這個木盒的做工有多么精致，而是因為……它實在太簡陋了——再高超的工匠也沒法把把每一個木刺都仿制到位。

埃蒂安沒說什么，他伸手接過盒子，并將其端放在了背包上。

“光再過來點。”

他像是進行某種古老的受勛儀式般莊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一聲輕響之后，盒蓋彈開，兩人將頭一齊探向了盒子的內部。

盒子底部，一張泛黃的紙張正安靜地躺在那，紙上的兩個暗紅色手印格外囑目。

東西保存完好，這算是近幾天來唯一的好消息了。

“這條線索終歸是沒斷。”埃蒂安從盒底將紙張捻起，在指間輕搓了一下。

“應該是莎草紙，因為加工成本低，價格非常低廉，一般是亞眠王國那邊的平民日用的。”

聽到這話，所羅門思忖了一番，若有所思道：

“亞眠王國嗎......自從十二年前那次大革命失敗后，從它那過來的人便絡繹不絕，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不算什么窮兇極惡之人，也不知道這個國家究竟怎么了......”

亞眠王國內部的爭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自從那位威廉·斯凱爾在皇宮前被處以極刑之后，這個國家便陷入了長期的混亂。紛爭不僅動搖這個國家悠久的根基，也深深地荼毒了它的人民。

對于所羅門的話，埃蒂安沒有作出回應。見狀，所羅門也就地岔開了話題。

“不提這個了，就此來看，佐克原先很可能在亞眠生活過，但又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跑到了羅塞來，是這樣吧？”

所羅門做了個大致的猜測，但同時也提出了新的疑問：“那你認為他的過去會與此次失蹤有關嗎？”

“……答案可能就藏在這張紙中。”

埃蒂安的雙眼緊盯著那張莎草紙，接著開口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張自殺企劃書。”

“……自殺企劃書？”

埃帶安將紙張遞給所羅門。所羅門接過那張黃紙，展開后，一組充滿兒童簡筆涂鴉風格的連環畫便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畫的主要角色是一個簡筆畫的火柴小人，在不同的位置，火柴小人展現出不同的滑稽姿態。乍看上去仿佛挺正常的，但很快，當你注意到小人手里、身上那些奇怪的玩意，結合它們各自的特征，標識以及它們旁邊那攤紅色，并意識到那些分別是匕首、毒藥、長矛，而小人是在以不同的方式反復經歷死亡時，你便會立馬意識到，這決不是什么兒童簡筆畫，而是一個自殺方法的大雜燴！只是呈現以連環畫的形式。

“這……”所羅門有些驚訝，“真的是佐克他的東西嗎？”

“這點應該毋庸置疑。”埃蒂安將企劃書翻到背面，“你看，下面還有留言。”

“我看看，‘由于比較怕疼，所以還是干脆利落地死掉比較好。’這，這這這——”

所羅門驚訝得都有些結巴，“這真的是一個黑幫首領會寫出的話？”

“但應該也是他很久之前寫的了，而且——”埃蒂安指了指那兩個手印，“應該是他與另一個人一起寫的。我有預感：那個人可能與這么失蹤脫不了干系。”

“理由呢？”

“……理由尚不充分。”

“到頭來，還是沒什么調查的方向啊。”所羅門長長地嘆了口氣，“咱們接下來去哪？——你應該已經計劃好了吧。”

聽聞此言，埃蒂安的眼睛閃過一絲精芒，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被揉皺了的地圖，并將其平鋪開來。

地圖上，一個被紅圈標記的地方格外矚目。

“默克酒館，我與‘網’的常駐聯絡人約好了在那見面。”埃蒂安從口袋里掏出兩枚黑乎手的小球，并遞給了所羅門一枚，囑咐道：

“待會咱們分頭行動，你去與酒客攀談，不聊別的，就聊最近發生的大事，能打探到有關佐克上島前的經歷自然最好。我去找‘網’的聯絡人，如果身份暴露了——”

埃帶安將那黑色小球在所羅門眼前晃了晃，“就用這個，TKT-239軍工煙霧彈，要用的時候往地上一摔就行，力度要大。別搞掉了，這一枚可不便宜。”

“行，放心交給我吧。”所羅門爽快道：“聊天嘛，我最擅長了。”

埃蒂安盯著所羅門好一會兒，最后從內村夾層里掏出兩張面值為五十貝克的紙幣，語氣幽幽道：

“這一百貝克給你，要是有人提到有用信息又故作矜持不肯說出來，就拿這個撬開他們的嘴。要是讓我發現你把它們全部拿去買酒了，下次你就靠你那張嘴皮子去討酒喝吧。”

“怎么可能！”

尷尬的大笑聲回蕩在下水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