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炘住在一片安靜的住宅區，在一處隨處可見的二層小樓，我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為了到這里，我將下午的課全翹掉了。

單薄的白墻被夕陽染成黃色，我環視了下周圍，人跡罕至，寂靜的街區聽不到半點響聲。

他曾告訴過我他的住址，他想邀請我到他家里做客，我一邊拒絕了他，一邊感嘆他的心地單純，或許他也想見見我的眼睛。

他目前是獨居，這個時間點他也在上班，也就是說家里是處于無人的狀態。

我在確認周圍沒有人的情況，走進了大樓，大樓是老房子，走廊沒有監控，我走到田光炘的門前，拿出一根鋼絲搗鼓起來，我不得不佩服哥哥的學習能力，我只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練就了這項技能。

我想沒有人知道“消失的眼球”的兇手會把挖掉的眼球帶走后做什么。楊君謨跟我說道他應該會把他們擺在一起欣賞，還有人會說兇手把他們吃了。然而真相只有我知道。

田光炘沒有告訴我他把存放眼睛的冰箱放哪兒了，但他一定會在家里面留下線索，我也一定會找到證據。

一進門我就四處張望，他沒有在家里面安置攝像頭，我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又輕輕走了進去。

他的家里面擺放地很干凈整潔。桌面上整整齊齊地擺著書籍和水果，各個家具也都擺放到位，我感嘆到獨居男性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或許他也不是獨居，家里面有許多雙眼睛在看著他。

我盡量不發出聲音地走著，擔心田光炘可能會突然回來，如果有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那我只能從窗戶那里跳出去。

我打開廚房里的冰箱，里面只有正常的食物。

我走進他的臥室，里面有一臺臺式電腦，柜子里擺滿了書，整整齊齊，我甚至找不到一絲灰塵。

我用手輕輕碰了碰那些書，不必擔心會留下指紋，因為他絕對不會去報警。

不過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想給這棟房子留下任何侵入的痕跡，我將每一個碰過的東西都好好放回原處。

我走進了其他房間，不管是衣櫥還是柜子，我都沒有發現一個小型的冰箱。

每走出一個房間，我都要檢查自己有沒有落下什么東西，紐扣，手表，或者是我背包的里的書……我絕對不能遺留任何會暴露我身份的東西，那將會造成嚴重的后果。

我提高了自己的注意力。

再三確認沒有任何痕跡后，我離開了每個房間。

我疑惑地回到了田光炘的臥室，我在其他房間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我想那些眼睛是田光炘的寶貝，他應該不會把它們放得太遠，他一定想一直看著他們，感受它們。

我坐在臥室的床上休息，突然覺得眼睛有些脹痛，我四處張望，我仿佛能感受到那些眼睛，它們的臭味，它們的呼喚。

我趴在地上，向床底下看去，床下面有個箱子，我興奮地把它拖了出來。

我輕輕打開了箱子的門，一股冷氣冒了出來。

在冰冷的空氣中，箱子內燈光的凝聚中，一雙雙眼睛整齊的排列。

它們就是田光炘的朋友。

我仔細看著里面各型各色的眼睛，不僅僅有人類的，還有動物的，各不相同，我不禁為田光炘這偉大的收藏發出贊嘆。

我盯著一雙眼睛，仔細感受著它冰冷的視線。

它們并不是死人的眼睛，它們的主人都還活著，帶著黑暗活著。

不過，那些眼睛，已經和死去沒什么兩樣了。

我將所有的眼睛都緩緩看過，仿佛也能感受到田光炘的內心。

普通人是絕對無法理解的，田光炘也相信世界上少有人能理解他。

我能感受到他的孤寂。

有時候我在想要不要報警，但卻沒有，我想是因為我沒有興趣。

我想要那些眼睛，在凝視之中，這樣的欲望越發強烈。

這里面有各種的眼睛，但事實上，我想要的只有一雙，其他的都平平無奇。

我還是把所有的眼睛都裝進了背包里。

正當我收拾好準備離開時，門那邊出現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我冷靜地翻出臥室的窗戶外，幸好這里只是二樓，我摔下去的時候只是碰了碰腿，大腿一側傳來強烈的痛感，我忍住疼痛，一步一步離開了這里。

我能夠想象，當田光炘勞累了一天后，想要去見一見他的那些朋友，卻發現滿滿當當的冰箱已經空空如也，他該變得有多怪異，那件事會塞滿他的大腦，讓他無法思考。

在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中，田光炘只和那些眼睛進行過親密的對話，和別人卻沒有。在旁人看來，他絕對只是一個沉默寡言、讓人不想接觸的人，他只有在看見那些同樣沉默寡言的眼睛時，他才能感受到和這個世界有真切的交流。

他一定感受到窒息、痛苦、憤怒，但他絕不敢報警。

他一定想要向某個人復仇，但他不會知道那個人是我。

他從沒有奪過任何人的性命，但這一次他絕對會，他會把所有的眼睛拿回來，還會挖出兇手的眼睛，再刺穿他的心臟。

必死無疑，毫無疑問。

我在他家時一直小心翼翼，但我還是遺落了東西在那，而他會知道兇手。

我想他現在或許會怪異地笑出聲，為小偷身份暴露而高興。

我立刻回了宿舍。

田光炘一定會在明天動手。

第二天早上，我擔心會出現什么意外，就要求賀曉恩和我一起去教室，他現在不太會拒絕我的要求，估計是因為我請了他一個學期的泡面。

在去教室的路上，我又想起了田光炘，又看了看賀曉恩，但仿佛他不是賀曉恩，而是一雙眼睛，現有了眼睛，才有長了眼睛的賀曉恩。

我不禁為田光炘感到悲哀，他的人生是建立在繁瑣的工作之上，而我剝奪了唯一能讓他煩躁心靈平靜下來的事物，只為了我的目的。

我坐在教室里，安安靜靜地上完上午的每一堂課。

田光炘一定在等待兇手一個人出現在某個地方，他也希望手被我放在了安全的地方。

那個裝眼睛的背包被我放在了賀曉恩床下。

我猜測田光炘不會馬上殺死兇手，他必須得問出眼睛的下落。

我突然有了想法，如果他抓到了兇手，一定不會僅僅想要眼睛，而是身體的各個部位。

上午最后一節課是計算機課，我看著計算機老師在臺上用粉筆不停地在黑板上寫，一邊又想著眼睛的事。

不一會兒，下課鈴響了，上午的課結束，幾乎所有的同學都離開了，而夜以校園卡不在了為理由，拒絕了和他們一同離開，一個人在教室坐著看書。

而我也只是假裝離開，實際上卻躲在了教室最后排的角落，用窗簾隱藏自己，只露出一個小縫用來觀察。

我想田光炘馬上就會進來抓住兇手。

計算機老師走了進來，他發現了夜正在看書。

夜也發現了老師，用出了她甜美的笑容，說了聲“老師好”。

老師卻突然說道：“怎么！你是在嘲笑我嗎！你很享受嗎！你是想看到我的驚慌失措嗎！我知道是你，小偷！”

田光炘滿臉的憤怒，站在夜的身后，大聲恐嚇她，隨后就用一雙大手掐住夜的脖子。

“你為什么要拿走我的東西！小偷！”田光炘徹底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想要把夜掐死。

“怎么……了？老……師？”夜艱難地說著。

“真會演，他媽的。”田光炘愈加憤怒。

就在昨天田光炘叫我打掃教室時，我拿走了夜抽屜里的校園卡，并把它放在了田光炘的床下。

毫無疑問，田光炘認為夜就是小偷。

他稍微恢復了些理智，松了些手上的力氣，“說，我的眼睛去哪兒了？”

但夜因為疼痛沒有回答田光炘的問題，她只想掙脫田光炘的手。

“眼睛放在哪兒了！”

見夜還是不說，他開始加大力氣。

夜瞪著大眼睛看向田光炘，一副驚愕的表情。

田光炘的手在少女脖頸的柔軟皮膚上加大力氣，他意識到，他正在殺死眼前的這個少女，但那也是迫不得已，他必須加大他手上的力氣。

夜突然拿起了她的書，用書的棱角砸向了田光炘的眼睛，尖銳的叫聲從他嘴中發出。

田光炘的眼睛頓時劇痛無比，他捂著眼睛倒在地上。

夜開始大聲喊叫來，但不是哭叫，而是冷靜地叫人過來。

不久之后，就有幾個老師和一群學生趕來，他們聚集在計算機教室里，在他們中間，田光炘狼狽地倒在地上，手捂著劇痛的眼睛。

我滿懷著遺憾從窗簾后出來，我知道他完蛋了。

在那之后，田光炘就被逮捕了，但不是因為挖別人的眼睛，而是被社會道德所制裁，他由于侵犯女學生而被逮捕，不僅沒了工作，還受到了社會的唾棄。

他在手機中給我說他去了一個偏遠的地方。

在那之后，“消失的眼球”再也沒有出現新的受害者。

但我必須得說，這是一場失敗的行動。

我設下的圈套失效了。

我只想要一個人的眼睛，就是夜的。

那雙澄凈如泉水的眼睛。

就在大家幾乎快要忘了“消失的眼球”后，這個學期也進行到了一半。

在放學后，傍晚的斜陽將校園染成了溫暖的黃色。一陣風吹進了敞開窗戶的教室，拂過夜的長發，她正坐在我的旁邊。

“你還記得‘消失的眼球’嗎？”我說。

“當然記得，但那是兩個月前的事吧。”

“你那個時候沒有繼續去調查嗎？”

“因為你那個時候不愿意啊。”

“我記得我是答應了的吧？”

“你想不想去調查我能看出來的。”夜說。

“怎么會？我臉上不會有任何表情。”

“不是表情，是你的眼睛，從你的眼睛就能看出來。”

我轉過頭看了看她，她的眼睛永遠那么純凈。

“如果你成了那場事件的受害者怎么辦？”我問她。

“當你從光明脫出進入黑暗，才能更好地體會絕望。”她說。

其實在那之后我很慶幸夜的眼睛沒有被田光炘挖出來，夜的眼睛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她的靈魂賦予的，它不能脫離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