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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

政治科學、哲學與政策

本書不是分析當代或未來政治局勢的著作,而是一本政治理論著作。下面的章節不包含統計學的或軼事類的復雜數據,這些數據旨在描述當今重大的政治趨勢并促使人們采取各種政策或實際行動來推進或阻止這些趨勢的發展。

但是,對當代或未來政治局勢的清醒認識,指引了下文將要提出的觀點。在戰爭、饑荒和核毀滅的時代,安全和物質福利是世界關注的焦點所在,這和控制暴力一樣也是世界的主要問題之一。我們將福利視為社會的主要價值之一,在這個特定意義上將其引入政治分析之中,并對暴力在人際關系中的角色予以特別關注。為明確表述我們的觀點并不是局限于我們自身社會的條件,而是為實現文化的普遍性,我們闡述了“一個世界或者一無所有”(one world or none)這種非此即彼的全球性觀點。此外,當代政治力量近似呈現為一個兩極體系,圍繞著世界革命的最后兩個中心——自由民主主義和布爾什維克主義。因此,我們將革命視作政治過程的有機組成部分之一,闡釋意識形態在政治事務中的作用,關注權力在預防性政治中的整合功能(而非分裂功能)。作為社會事實和社會符號的階級,其在當代的重要性表現為我們強調功績而非等級、技能而非地位才是民主統治的要旨所在。

上述內容還可以繼續擴展,但是詳細說明理論結構和情境模型之間的一一對應關系,不是本書的主旨所在。因為我們的目的不是為政治行動提供指導;這樣的指導和指南式著作歷史悠久、令人矚目,從與亞里士多德同時代的考底利耶(Kautilya)的《利論》到馬基雅維利(Machiavelli)的《君主論》,再到列寧的著作。1然而,我們的目標,不是重新撰寫這類指南式著作,而是詳細描述一個概念框架,使得對政治過程的研究可以在該框架下有效展開。因為,事實上只有在這類研究的基礎上,才可以靈活地選擇和運用政治政策。

如果說我們的目的主要是推進政治理論的發展,而非政治實踐技術的進步,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不會關注具體情境中的實踐。理論化,即便是關于政治的,都不應與從經驗觀察和控制中抽象出來的無可救藥的形而上思考相混淆。這種思考是德國國家學(1)(Staatslehre)傳統的典型特征,在世紀之交其影響顯著。2本書更接近于馬基雅維利的《李維史論》或者米歇爾斯(Michels)的《政黨》所強調的直接的經驗主義立場。不過,另一方面,這不會與冷漠的經驗主義立場——僅僅是“事實”的疊加,而沒有關于假設的相應闡釋——相混淆,托克維爾(De Tocqueville)和布賴斯(Bryce)的描述性政治有時險些落入這一陷阱。布賴斯呼吁:“我們所需要的是事實,是事實、事實、事實。”(1924,I,12)3當然,對他們而言,“事實”就是細節的集合;事實僅僅是作為假設的數據時才是重要的。

所謂對假設的闡釋,就是在邏輯上預先設定一個概念框架,從而可以根據該框架對假設進行確切的表達。在政治思想史上,許多著作都是以提供與政治學相適宜的詞匯為目標。其中,最著名的英文著作是喬治·康沃爾·劉易斯爵士(Sir George Cornwall Lewis)于1832年出版的《政治概念的用途與濫用》。劉易斯希望使政治理論在語言的使用上與實踐政治學更為一致。當然,這種預期的結局注定是令人失望的:無論是法令,還是規勸,都不可能使其用法一致,也無法使任何有超越意義的重要性都千篇一律。關鍵是足以使翻譯和經驗指導總是可能的自洽性和透明度。此外,我們關注的是概念,并非字詞。涉及的問題不是物理學家關于“共時性”涵義的問題,或者生物學家關于物種的分析,而僅僅是概念學的問題。4

許多最有影響的政治著作——比如柏拉圖(Plato)、洛克(Locke)、盧梭(Rousseau)等人的著作,以及《聯邦黨人文集》等——都是為現存政治結構或理想的政治結構提供合法性論證,根本不關注政治研究本身。我們認為這些著作確切地表達了政治學說,而非政治科學的命題。政治哲學不僅包括學說,而且包括對學說和科學的邏輯分析;對所有這些類型的判斷而言,政治理論這一術語是作為一個綜合性概念而被使用的。

本書意圖明確地表達政治科學的基本概念和主要假設。它不包含對政治學說的詳盡闡述,即國家和社會應當如何的學說。從歷史上看,正如拉斯基(Laski)所指出的,這些政治學說主要是用于證明政治哲學家自身的偏好及其所屬群體的正當性(Laski,1935,31)。比如,黑格爾(Hegel)將普魯士國家視作普遍理性(universal reason)的最高化身。正如其他學者所提及的,“政治思想的任務或許并不僅僅在于清除那些阻止人們將國家視為其締造物的偏見,而且更要提供國家應該如何的學說”(MacIver,1926,426)。

然而,必須強調的是,對政治研究的科學興趣不必排除對政治科學研究的結果和應用方面的政治興趣。研究不僅在政策形成過程中扮演創造性角色——在一系列重要性不斷變動的事件中作為自我定位的手段——而且在政策執行過程中扮演工具性角色。因此,研究的主要意義既不必然是理論性的,也不必然是實踐性的:既有操作性觀點,也有沉思性觀點。

操作性觀點來看,以問題情境為起點的研究,其目的在于決定情境中可供選擇的目標,并根據通往目標的行動過程明確闡述該問題。情境中的各要素是根據它們在政策形成中的影響而被分析和評價的。研究的結果是對這樣一種行為方式的權威說明,即情境中的行動者以這一方式能夠提升事件的特定狀態出現的可能性:為創造結果Y(或是使Y出現的可能性變大),那么就以方式X行動!

沉思性觀點并不關注分離目標變量也不關注發現被認為具有特定重要性的行動,而是根據各變量對持續展開的研究的重要性,來闡述變量之間的相互依賴關系。在此,命題表明了函數性共存關系的存在(形式Y是X的一種函數)。顯然,這些明確的表述可以轉換為操作性觀點,反之:如果Y是且僅僅是X的一種函數,那么必須以方式X行動才能創造結果Y。

還必須要說明的是,根據不同觀點進行研究,其所得出的結論之間是可以互相轉化的,這并不意味著觀點上的差異是無關緊要的。完全依賴操作性觀點——因而將研究局限于對方式和手段的思考——會有研究受阻的風險,如果它有與既定政策(目標)相反的含義。另一方面,純粹的沉思性觀點無法成功地在既定情境下使研究最大限度地與社會中最可能的和最緊迫的需求聯系起來。這就是實用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傳統文獻所強調的“理論與實踐的一致性”。5

從操作性觀點來看,社會科學更多地被指稱為政策科學——其功能在于提供與內化于人際關系中或者由人際關系所實現的價值整合相關的智識。我們把政治科學視作政策科學之一,即從整合性觀點來研究影響力和權力。社會政策的問題是創造條件的問題,在這些條件下權力能夠而且的確會有序運行,從整體上而言這些條件是與社會的主要價值相關的。

關于政治科學的這一定義,在許多方面與政治思想的重要傳統是一致的。如果所謂的“權力政治”意味著追逐權力是社會的最高價值,那么歷史上偉大的政治思想家中沒有哪一位是根據“權力政治”來界定政治科學的。毫無疑問,所有這些學者都注意到權力的強制性面相,而且注意到所有人在某種程度上都使用強制力或是屈從于強制力。然而,所有這些學者都認識到,權力可以作為使其他價值最大化或是實現“善的生活”的工具。

因此,本書的概念是符合政治和道德緊密結合的哲學傳統的。但是在充分意識到政治理論中并存著兩種不同成分——政治科學的經驗建議和政治學說的價值判斷——方面,它背離了這個傳統。本書的工作僅僅是對前者進行明確闡述。

對在研究中綜合運用操作性觀點和沉思性觀點的方法,我們可稱之為結構分析原則(theprinciple of configurative analysis)6。無論是對理論還是實踐而言,審慎地使用這兩種觀點都是有價值的。科學家的職責與政策制定者的職責部分是重合的,兩者相互影響。作為一個公民、一個有道德的人,科學家有自己的偏好、目標和價值;他的所有行為,包括其科學研究行為,都服從于自我約束的道德目標,而這些目標又激勵和豐富了他的科學研究。

因此,本書的目的在于為政治科學的研究提供分析框架,但這并不意味著筆者不關注政治政策。我們的價值觀是追求實現自由社會的公民價值觀。因此,我們十分注重論述有利于建立和維系自由社會的條件。這些論述在某種程度上是富有成效的,它們通過深刻剖析自由所賴以實現的制度來培育自由。我們并不關注對民主價值觀的辯護,它們與某些形而上的或道德的基礎相異。這是政治學說的研究領域,而非政治科學的研究領域。對這兩個領域之間的認識是混亂的,人們沒有對兩者的區別進行結構分析;只有研究才能將兩者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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