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妻子擅自終止妊娠，侵犯丈夫的生育權嗎？
——夫妻生育權沖突的解決

白先生與程女士于2004年8月相識，隨后感情迅速升溫，在2006年2月6日登記結婚。二人結婚初期感情尚好，但由于婚后一直未生育子女，同時程女士與白先生的父母在日常生活中多有摩擦，與家庭其他成員關系也比較緊張，夫妻之間的感情受到了一定的影響，時常吵吵鬧鬧。結婚數年后，程女士終于有了身孕，全家人一時之間喜不自勝。然而天有不測風云，程女士在懷孕3個月后的一次檢查中發現，自己有先兆流產的跡象，因此程女士想要去醫院終止妊娠，但白先生堅決不同意。后來程女士再三考慮后還是瞞著丈夫，偷偷做了人工流產。白先生知曉后怒火中燒，認為妻子的行為嚴重侵害了自己的生育權，一紙訴狀將妻子告上了法院，希望法院能判決離婚并要求程女士賠償其相關經濟損失及精神損害共5萬元。

白先生以生育權被侵犯為由訴請金錢賠償，能否得到法院支持？這涉及民法中生育權的認定問題，學界與實務界對此爭議極大。到底什么是生育權？誰享有生育權？生育權包含哪些內容？生育權一般包括知情權、方式選擇權、決定權等內容，既包括選擇生育的自由，也包括不生育的自由。我國《民法典》第1055條規定：“夫妻在婚姻家庭中地位平等。”該條體現在婚姻關系內部，男女也應當擁有平等的生育權。因此，本案中白先生與程女士均享有平等的生育權，不存在哪一方權利更為優先的情況。這種平等的生育權在性質上屬于人格權，而非身份權。無配偶者以及喪失配偶者同樣享有生育權。不可否認，個人的生育權會因婚姻關系的成立而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最終的生育決定權仍然屬于個人。由于生理結構的不同，男性與女性生育權的實現需要相互之間的配合與協助。現代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確立以及婦女權利保護意識的提升，不允許夫妻一方在另一方明確表示拒絕時強迫其生育子女，或者通過其他途徑懷孕生產。此時，夫妻之間就存在著生育權的沖突。在本案中，程女士出于身體上的考慮進行流產，但白先生卻極力希望留下這個孩子，那么在夫妻雙方就生育愿望不能達成一致時，誰擁有最終的生育決定權呢？

一般認為，當今社會為保障女性的尊嚴和人權，使其避免成為生育的工具，勢必承認女性“支配自己身體”的權利，進而確認女性的生育決定權。換言之，如果妻子不愿意生育，則丈夫不得強迫妻子生育。本案中，程女士未與丈夫協商一致擅自終止妊娠，可能會對夫妻之間的感情甚至婚姻家庭的穩定造成一定的影響，這里產生了夫妻生育權在具體行使中的沖突。但在本案中，不能認為妻子的行為構成對丈夫生育權的侵害，男方以侵害其生育權為由主張損害賠償，于法無據。也就是說，丈夫不得以其生育權來對抗程女士的生育權。否則，如果程女士對生育權的行使動輒構成對丈夫白先生的侵權，那么這將致使程女士處于一種十分危險的境地。因而，妻子對生育權的行使，相對于丈夫來說，通常應處于優先地位。

不過，對妻子生育權的優先保護，并不意味著妻子絕對不會侵害丈夫的生育權。例外情形還是存在的。例如，妻子婚外與其他男子長期通奸，并懷孕生子，丈夫對此并不知情。在以前限制型的生育政策下，夫妻一般不會再生育其他孩子，進而丈夫“錯誤”撫養了這個孩子。最終，丈夫在70歲時才知道真相，但此時他已不可能再有自己的親生子女了。在這個案件中，妻子就侵害了丈夫的生育權，丈夫可以要求妻子賠償其精神損害。

此外，還需要注意的是，白先生渴望生育后代的立場也同樣值得尊重。考慮到生兒育女是多數家庭的重要職能之一，許多夫妻也樂于擁有自己的兒女，享受兒女陪伴的幸福生活。因此，當夫妻二人對生育與否存在不同的意見，并且糾紛已經無法調和時，離婚或許會是解決夫妻之間生育權沖突的合理途徑之一。根據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解釋（一）》（法釋〔2020〕22號）第23條的規定，夫妻雙方因是否生育發生糾紛，致使感情確已破裂，一方請求離婚的，人民法院經調解無效，應依照《民法典》第1079條“其他導致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形”的規定判決準予離婚。本案中白先生雖因一時氣憤將妻子告上法院，但與相處多年的結發妻子仍存有深厚的感情。此外，程女士也表示并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希望能好好調養身體后重育一個健康的孩子。結合以上原因，法院認為夫妻感情并未因此破裂，判決駁回了原告離婚和損害賠償的請求。

子女是愛情的結晶，沒有感情的生育只會增加夫妻雙方乃至孩子的痛苦與傷痕。十月懷胎，女性承擔了更多的生理風險和心理壓力，也作出了更大的自我犧牲。對女性而言，不生育自由與生育自由同樣值得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