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踹出天臺嚇醒之后,鄭顥起碼緩了半分鐘才定神。他總覺得,夢里那個馮筱遷抬頭的時候,好像看見了自己,忽然就很震驚的樣子。
用指紋解鎖了秦正浩的掌上終端,鄭顥實在按捺不住求生欲,往前翻了好幾頁瀏覽記錄,終于看到一周前的云端頭條:#女白領(lǐng)私密照意外泄露#
原帖早已被刪除,能夠查詢到的照片也已經(jīng)全部打碼,底下評論區(qū)除了萬人唾罵之外就是猥瑣至極的“求車牌號”,并且不斷冒出“‘白領(lǐng)門’女主角馮某某”的私人信息。
連她的通訊號碼都被公布出來,估計早已被心懷不軌者轟炸到無法繼續(xù)使用了。
次日頭條是所謂的#“白領(lǐng)門”后續(xù)#:該公司老總的正房夫人上門打小三,在寫字樓入口拉橫幅曰“替夫納妾”。
評論區(qū)依然是各種不堪入目的辱罵。
鄭顥往下劃拉了幾秒,終于忍無可忍地關(guān)閉頁面。
之后他又查詢到七年前,也就是自己狗帶的同一天,云端頭條卻是聳人聽聞的#男子因聘金殺害16歲懷孕女友#
“案件實情為‘男子性侵未成年少女致其懷孕’,之后攜刀具半夜入室殺人,殺死女孩全家,最終造成六尸七命的慘劇。”
虎毒不食子,這畜生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放過,還殺害了小姑娘的父母、弟弟,以及爺爺奶奶。
鄭顥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
房間里一片漆黑,他躺在床上不敢繼續(xù)睡,只好開始發(fā)散思維:“馮筱遷看到的人會是誰呢?是鄭顥,還是……秦正浩?”
“反正都是你?!?
有人回答了他的問題。
鄭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冷不丁想到,除了他這個人類之外,屋子里剩下的活物,就只有半夜里出來覓食的蟑螂和老鼠了。
那剛剛是誰在說話?
而且,沒有呼吸聲。
“哇——鬼?。∮泄戆?!”這是鄭顥內(nèi)心的尖叫。
他本想強裝鎮(zhèn)定,催眠自己,但又很擔(dān)心會再次夢見馮筱遷在召喚筆仙。
一直失敗倒也還好,要是她碰巧成功了——
“那么,筆仙的第一個索命對象,估計就是你。”
對方又開口了,聲音冷冰冰。
而鄭顥確信,自己剛才完全沒說話。
“為什么?憑什么?你又是什么?!”
他當(dāng)場掀掉被子,跳了起來。緊接著,卻聞到了熱氣騰騰的面食香味。
“噠”,一記響指聲。
燈光驟然亮起。
鄭顥看見了飄浮在房間半空中的……一個雞公碗。
“你好,1號‘鑰匙’?!?
對方打了個招呼,讓他更加摸不著頭腦。
“你,你隱身了?還是說,你是透明人?”
“透明人”沉默了一下,怒罵道:“透你個知了猴!我是女巫?!?
最后那四個字仿佛一句咒語。
雞公碗后邊閃現(xiàn)出猩紅尖頂帽、背帶褲與短靴。珍珠白的圓領(lǐng)襯衫之上,倏地垂下兩條淺粉色麻花辮。
一張高鼻薄唇的妖異面孔,看似蒼白光滑,頰邊卻又布滿星星點點的灰色斑痕。
“我叫岑小哉。”
寬大的帽檐陰影,半掩著一雙赤金豎瞳。
咋一看像蜥蜴,眨眼又變成了山羊。
被她居高臨下盯住,鄭顥有種身在史前原始森林的恐懼感?;腥挥X得,這個女巫更像是某種體型巨大的冷血動物。
但她手里的雞公碗和筷子,徹底毀掉了這種神秘氛圍。
女巫正浮在半空中吃面。
一碗看起來很尋常的海鮮面——是奶油蘑菇湯底,還加了胡蘿卜和生菜。
說實話,鄭顥饞了。他此刻也很想去煮一碗香噴噴的泡面,來撫慰自己受到重大驚嚇的脆弱心靈。
但他更牽掛的,自然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重獲新生”沒幾天的小命:“這位……女巫你好,你剛剛說,筆仙要找我索命,是為什么???”
岑小哉從雞公碗里抬起臉,冷冷瞥了他一眼,繼續(xù)吸溜面條。
鄭顥后腦勺上的頭皮驀地繃緊。
他擦了擦額邊幾滴冷汗,只能自己小聲嘟囔起來。
“其實,其實我是真不認(rèn)識馮筱遷女士!來‘這里’之前,我也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呃,打死蟑螂蚊子這些,應(yīng)該不算吧?”
岑小哉用三個字打破了他的心存僥幸:“不好說?!?
鄭顥頓時驚呆了。
“難道她召喚出來的筆仙,還能是我打死的蟑螂蚊子不成?”
女巫盯著碗里剩下的湯,那雙赤金豎瞳看起來近乎猙獰,似乎在強忍著澆他個透心涼的沖動:“你能不能先思考一下,馮筱遷為什么要召喚筆仙?”
一句“這我哪知道??!”被鄭顥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充分意識到,要是膽敢把這句話說出來,女巫極有可能當(dāng)場施法把自己變成一只知了猴。
想到那些對馮筱遷近乎誹謗的不友善言論,鄭顥終于恍然大悟:“因為她遇到了非常痛苦的事情,走不出困境,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這種……神秘力量?”
岑小哉也終于吃完了面,隨手把碗筷往旁邊的虛空一放。
雞公碗和那雙筷子安份地呆在空氣上面,和女巫一樣,沒有半點在乎地心引力的意思。
鄭顥本以為她會再表演一個“隔著兩米多的距離從后方茶幾上抽來餐巾紙擦嘴”。
結(jié)果,他眼睜睜看著地磚上平白無故就長出了——
一棵柳樹苗。
整棵樹苗抽絲剝繭般進行了一番變化,最終成為送到女巫手中的一張柔順紙巾。
全程不超過三秒鐘。
“筆仙不是什么神秘力量,它是亡者的強烈怨氣。召喚儀式就是在打開禁錮著怨氣根源的鎖,馮筱遷要賭上一切,去做這場萬劫不復(fù)的交易?!?
女巫原本語氣懶散,突然就陰森森問他:“鄭顥,你想再死一次嗎?”
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鄭顥嚇得說不出話,只能拼命搖頭。
“所有被筆仙吞噬的靈魂,都無法再經(jīng)歷生死。”
“筆仙,它,吞噬的是靈魂?”鄭顥曾經(jīng)的另一種心存僥幸再次被打破,“那也就是說,假如我死了變成鬼,也根本沒法對付它?”
“你想得太美了,實際上是完全沒有變成鬼的機會。”
岑小哉說完,發(fā)現(xiàn)鄭顥望著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女巫大人,您會保護我的,對么?”
鄭顥想起女巫對自己的稱呼:1號鑰匙。這說明什么,說明他本人肯定還有一些未知的利用價值!
“我有個死對頭是亡靈法師?!贬≡召康乩湫α艘幌?,“對我來說,煉制怨氣和靈魂的困難程度是差不多的,只不過前者要比后者多幾道‘工序’而已。”
某個弱小凡人一下子兩眼放光:“所以您大駕光臨,是不是為了收集筆仙的怨氣?”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