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女巫的回答有點含糊其辭,鄭顥還是覺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得到了極高的保障——就連“再死一次”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只要不是“落入筆仙手中連死的機會都沒有”就好。
他拍了拍胸口,暗中松了一口氣。從剛開始就在糾結的一個小問題,終于可以小心翼翼地問出來:“那個,女巫大人,您的……飛行工具呢?”
“一直在這兒,我給它涂了隱形藥水。”岑小哉伸手拍了拍底下的“空氣”。
或許是剛剛填飽了肚子,女巫看起來沒那么暴躁了,甚至還主動跟他解釋了一番。
“它最近不太適合出現在受律法保護的公眾場合,因為我之前改裝魔法掃帚的時候,使用的‘無限糟糕引擎’是從盲蛇集市淘來的二手貨。”
“啥?什么引擎?”身為弱小凡人,鄭顥對自己的聽力產生了懷疑。
女巫飛來一記眼刀,復述道:“無、限、糟、糕、引、擎。”
鄭某人老老實實閉嘴煮面去了。
站在廚房里翻找食材的時候,鄭顥甚至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曲兒。
神秘女巫的出現讓他感覺松了一口氣,有滿滿的安全感,再也不擔心夢里的筆仙爬出——
冰箱里寒氣涌動,露出馮筱遷死不瞑目的一張臉。
…
岑小哉正在跟那本魔法書極限拉扯。
【尊敬的主人,不必憂心。大氣層交通管理部門的執法范圍僅限于曼陀羅星系,您在可觀測宇宙荒蕪地帶的非法飛行絕不會招致更多罰單。】
女巫抱臂思考,完全忽略了它的友情提示。
當然,她這時候主要是在反思,自己剛才“一腳將某個凡人踹出噩夢”這一行為到底正確與否。
很糟糕的是,她隱約覺得答案為“否”。
魔法掃帚興奮的引擎聲就是最佳證明。
“看來,鄭顥并沒有覺醒那個技能。如此弱小無用,別說直接去面對筆仙了,哪怕沾上半點怨氣,這只知了猴都能嘰嘰歪歪的把自己再次嚇死。”
【鄭顥先生確實就是那個被1號噩夢選中的祭品……哦不,玩家。既然您無法直接干涉人類世界的運行軌跡,便只能從玩家們的“經歷”中著手進行調整。只不過呢,下一個關鍵線索所在的地點比較隱秘,您可能需要尋求本地公共安全機構里面某些蟲子的幫助。】
那本凡人暫時無法看見的魔法書語調昂揚,聲音達到了擾民級別的刺耳程度。
【尊敬的主人,如果您不想拖家帶口從阿柏基地被驅逐出去,就請認真遵循我的指示。】
女巫磨了磨牙,伸手捏住肩上的麻花辮,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最終似乎失敗了。
兩條發辮“嘭”地炸開,意外達到了孔雀開屏的視覺效果。
就在岑小哉氣到炸毛時,一墻之隔傳來鍋碗瓢盆落地的嘈雜聲響。
“鬼,不是!尸體,冰箱里有尸體!”鄭顥連滾帶爬手腳并用,艱難而迅速地把自己從廚房里解救出來,“我又看到馮筱遷了!她在冰箱里,救命!”
“這不科學,馮筱遷現在還是個大活人呢。”女巫一臉冷漠地飄到他面前。
她依然保持著原先的坐姿,但發型卻有了巨大變化。
鄭顥趴在地上仰著頭,雙重震驚的強烈沖擊之下,他看起來有點神志不清。
女巫無意間一瞥,在他瞳孔里看見自己的倒影:腦袋上的淺粉色頭發紛紛豎起,筆直如放射線。而無數熠熠生輝的金色眼珠子點綴其中,一邊窸窣竊語,一邊俯視著地上的弱小人類。
以及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的灰色影子。
“噢,這是我逗貓的小把戲,偶爾會忘了收起來。”
岑小哉又打了個響指。
所有金眼睛爭先恐后地眨了眨,房間里頓時有好幾道光線在狂擺亂切,那抹灰影當即被斬得四分五裂。
金眼睛們也終于乖乖沒入粉色發絲中。
鄭顥頭暈目眩,差點當場昏過去。
令女巫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只知了猴晃了晃腦袋之后,居然又能開口說話了,就是聲音比較虛弱。
“拜托了女巫大人,您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科學。更何況,我自己從一開始就奪舍重生了,這難道很科學嗎?”
岑小哉沉默著繞開他,飄進了廚房。
冰箱門明晃晃開著,寒氣不停往外冒。鄭顥看見的馮筱遷尸體其實只是一顆頭顱,被層層冰霜包裹著。再怎么艷麗的面容,死后也顯得分外可怖。
女巫湊近看了看,遠離此處的鄭顥又往后挪了挪。
她甚至很認真地跟頭顱上圓睜的那雙丹鳳眼對視了一會兒。
“嘖。”岑小哉由衷感慨:這股怨氣真的很強烈,幾乎能夠扭曲現實。
她當即決定,重新選擇一個更靠譜的凡人作為“備用鑰匙”。
“放心吧,這顆頭不是馮筱遷。”
“噢,那就好。”鄭顥一口氣松到一半,忽然卡在了呼吸道里面,“不對啊!不是馮筱遷,那也是別的……別人的尸體啊!這星期我開了好幾次冰箱,根本就沒發現她!今天晚上才有的!”
“一個星期,那不就剛好七天了?”
岑小哉慢悠悠回過頭,用五個字將鄭顥徹底擊垮:“頭七,回魂夜。”
“秦正浩【嗶——】真的殺過人!?這【嗶——】就是他殺的人?【嗶——】來找我復仇?”
絕望的知了猴跪在地面上,發出一連串悲鳴。
女巫終于對他產生些許憐憫:“你別嗶了,報案吧。”
鄭某人從地上一躍而起。
經魔法書評估,他的精神狀態在此刻達到了最高峰值,幾乎突破臨界點。
“什么?報案?你一個女巫,【&%*#】居然讓我去報案?冰箱里那是一顆人頭,不是個皮球!我【&%*#】自投羅網嗎?”
十分鐘后,鄭顥老老實實呆在古堃區安全署的訊問室專座上,旁邊飄著一個除了他以外沒人看得見的炸毛女巫。
…
凌晨一點十一分,值班室有幾個男的正叼著煙在王者峽谷里廝殺。
戴玉粒剛回宿舍洗了個頭,還沒來得及洗澡,就被一通電話催回來加班。
去給嫌疑人做訊問筆錄的時候,她的頭發還沒吹干,幾縷碎發濕漉漉粘在后頸。
但這個年輕女孩的表情很平靜。
她走進訊問室,眼神有一瞬銳利,直直望向嫌疑人身旁,卻什么也沒發現。
實際上,女巫肆無忌憚地迎著她的視線,笑得很囂張:“哦呼!努力收斂利爪的雪豹,把自己變成了逆來順受的小貓咪。很好,就選你了!”
這位探員姐姐做完筆錄,轉身離開,走到了值班室門口。
一只小蜘蛛正在門縫上織網。
她敲了敲值班室那扇大喇喇敞開的門板:“報告隊長,訊問筆錄做完了,我可以去現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