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許老太太先瞧見的,卻是自己剛剛還罵得很起勁的孫女:“丫頭!怎么了這是?哪個殺千刀的把你害成這樣!”
聽到奶奶破鑼般的這一嗓子,許曉芊的那雙柳葉眉忍不住蹙了又蹙,眼眶驀地再次酸脹。
“唉,行了行了……奶奶在這兒,沒人敢再欺負你?!痹S老太太攬住她,自個兒嘴角往下一撇,倒是先哭起來了。
折騰到當天下午五點,針對學生們的批評處理等一切事宜才算徹底辦妥。
這群學生仔也終于被老師和家長接出了伍港區安全署。
臨走前,戴玉粒從面色冷峻的探長手里接過書包和校服外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媽媽,我們下個星期五要月考?!?
已經走到門外的高照跟被雷劈了似的,緩緩回過頭。
“從下周一開始,每天七點之前就要到學校,我就不在家吃早餐了。”
戴雪對著女兒微微一笑,眉眼瞬間變得柔和:“行,媽媽今晚要加班,你跟姥姥先吃飯,不用等我?!?
“是,探長。”
戴玉粒同學一臉正經,“唰”地舉手齊眉,敬了個十分標準的禮。
高照站在門外,愣愣地望著她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好了,照哥。”
李萬興慌慌張張湊過來,連聲音都刻意壓低:“我剛剛聽老鐘他們說,杜倩倩要被學校辭退了?!?
“什么?”高照眉頭一擰,下意識又看向里面那個還在跟母親說話的女孩。
此刻,戴玉粒臉上露出了罕見的一抹笑靨,雙頰竟有淺淺梨渦。
如此明媚,卻仿佛驟然灼傷了他的雙眼。
高照倏地轉過臉,原本帥氣的面容已變得扭曲:“那天都放學多久了,不可能有人看到的!”
“照,照哥?!崩钊f興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么陰郁的表情,一時間說話都有點磕巴了,“還有就是……我爸明天要從古堃回來了?!?
老李同志給高二爺當了三十年的隨行司機。
二爺人在哪里,老李就跟到哪里。
這意味著,高照他爸也即將抵達伍港。
“對,快四月底了,我爸也是該回來了?!备哒兆猿鞍氵珠_嘴角,笑得非常難看。
“回來看看他那個留在伍港的寶貝女兒?!?
…
好不容易盼來的周末,一眨眼就結束了。
預備鈴聲叮咚響起,被睡意淹沒的王稻美同學拖著沉重步伐,慢吞吞挪進教室里。
聽到后面那些鼠輩嘰里呱啦的吵嚷聲,她的大腦才終于緩緩開始工作。
“哎,你們知道不?”
說話的男生一邊擠眉弄眼,一邊用手比了個嘴對嘴的動作:“聽說上周三的下午,照哥跟杜倩倩在五樓檔案室里……那個啥呢!”
“哎呦呦喲!你也知道啦?我還聽說,有人在里面撿到了小氣球……”
王稻美越聽越反胃,轉過頭大聲吼了一句:“你們幾個胡說什么!”
后門邊那些男生們嚇了一跳,臉上的古怪笑意紛紛滯住。
睡眠不足所以心情不好的王稻美同學怎么看都覺得這幾個鼠輩很礙眼,當即叉著腰噼里啪啦繼續輸出:“覺得杜老師只是來實習的就好欺負是嗎?整天造謠傳謠,也不怕舌頭爛掉!”
“行啊,誰造謠誰爛舌頭!”最先引起話頭的男生冷笑了一下,“杜倩倩這周都沒來學校了,你還不知道吧?”
“哈!沒來又能證明什么,人家請假了不行嗎?就你這舌頭長得跟吊死鬼一樣,爛不爛有什么區別?”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論罵人這門功夫,王稻美同學打遍全班無敵手。
她剩下的一小撮睡意倒也完全被氣跑了,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
沒想到,他們剛才居然還敢反駁——這么有恃無恐?
王稻美后知后覺,再次轉頭,看向高大少的座位。
預料之中,空空如也。
她瞬間有點沒底氣了。
因為,杜倩倩剛來實習的時候,就有很多人覺得她長得很像學校里的某個三好學生。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狗血替身文學!”
王稻美越想越覺得晦氣。
三分鐘后,戴玉粒抱著厚厚一沓測試卷回到班里。
她那位平日里以食為天的同桌兼好友,忽然以一種試探語氣問道:“粒粒,今天文印室有開門嗎?”
粒粒同學不明就里,但還是很實誠地點了點頭。
但原本負責管理文印室的杜倩倩確實被辭退了。
這是王稻美放學后才不得不確定的事實。
早上被她罵得啞火的男生故意把那些不堪入耳的事情說給戴玉粒聽了,而這段流言蜚語中的男主角則直接曠課,整整一天都沒出現在教室里。
甚至,他根本就沒走進校門。
戴玉粒再次在男生宿舍撲了個空。
下午放學后,王稻美陪著她一起殺去了學校后巷。
路過一家關門大吉的鹵煮店之后,戴玉粒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她倆在地下游戲室各種奇怪視線的上下掃描中,頭很鐵地闖進高照那個豪華包廂,將他揪了出來。
“杜老師為什么會被學校辭退?”
戴玉粒神色沉郁,單刀直入,一個問題就砸得對方措手不及。
高照被她甩在墻上,背都撞得發疼,也沒了好氣:“誰啊?什么辭退?我不知道?!?
“高照,你不用裝傻。學校里有多少人是因為你所以才針對我,我非常清楚。”
“怎么著,杜倩倩欺負過你?。俊?
這家伙居然還笑得出來。
戴玉粒微不可察地一皺眉,沒理會他到底是虛情還是假意,再次問道:“她到底是不是因為你才被學校辭退的?”
“是!是又怎樣?”高照終于被問得不耐煩了,語氣也狂躁起來,“杜倩倩好歹是成年人了,我再怎么樣也只是個學生。如果她不是自愿的,我還能逼她是嗎?”
青春期接近尾聲,男生的聲線太過低沉,再高亢的怒火也在巷道樹蔭里迅速散盡。
他面前的女孩依舊站在烈陽之下,眼底光亮卻如冰中蘊泉,有懾人的寒意。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高照嗤笑了一下,卻抬眼看向別處。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無法無天,特別了不起。同學們畏懼你,連老師們都不敢輕易得罪你。”
戴玉粒一字一句說得很慢,至今還是不愿相信他真的無藥可救。
“高照,你有考慮過未來嗎?你要當一個什么樣的人,難道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嗎?你知不知道,許曉芊有多想回學校來上課,可僅僅一墻之隔,她卻根本無法跨越……”
高照搖了搖頭,用一抹冷笑打斷了她的話。
“那又如何?戴玉粒,這是我的人生。你既不是我爹媽,又不是我老婆,憑什么對我指手劃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