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這天的陽光帶著蜂蜜般的暖意，葉苗苗蹲在蘇州郊外的花田里，指尖拂過藍紫色的海棠花瓣。

露水沾在她的帆布鞋上，涼絲絲的像民國清晨的霧。

許南耀站在田埂上給花農(nóng)遞煙，卡其色沖鋒衣的拉鏈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印著海棠花紋的白T恤——是她上周特意買的，說“這樣你就和花田配套了”。

他頭頂?shù)拿阅阈∪藘赫戎拿遍埽@邊拋虛擬的花瓣。

小人兒的小皮鞋沾著虛擬的泥土，卻依舊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顯然是被這漫山遍野的藍海棠迷醉了。

“小心露水打濕褲腳。”許南耀走過來時，手里拿著條淺灰色圍巾，不由分說地系在她頸間，“花農(nóng)說這品種是用你書稿里的配方改良的，花期比普通海棠長兩個月。”

葉苗苗仰頭時，看見他左眼尾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淺紅，像被花瓣染過的痕跡。

她想起自己在《舊上海風云》里寫過：“若能培育出藍紫色的海棠，定要種滿蘇州的山坡，讓過路的人都知道，女子也能開出不尋常的花。”那時只是隨口一筆，沒想到真的有人把它種成了現(xiàn)實。

“表姑說要在這里建個繡娘工坊。”許南耀的指尖劃過她圍巾上的流蘇，“讓城里的姑娘來學繡海棠，賺的錢歸自己，就像當年的啟明學堂。”

小人兒突然從他頭頂跳下來，在虛擬的土地上插了塊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苗苗工坊”。

葉苗苗看著那認真的小模樣，突然想起民國學堂里姑娘們繡的第一塊海棠帕，針腳歪歪扭扭卻透著股倔強，像極了此刻風中搖曳的藍海棠。

花農(nóng)送來新采的花束時，許南耀從中抽出支開得最盛的，別在她的馬尾辮上。

藍紫色的花瓣蹭過她的耳廓，癢得她輕輕一顫：“當年在碼頭，你也是這樣給我別海棠花的。”

他的動作頓了頓，眼底的溫柔像浸了水的棉絮：“你都記得？”

“記得。”葉苗苗撿起片落在他沖鋒衣上的花瓣，“記得你把杏仁糖藏在西裝口袋，記得你替我擋落下的木箱，記得你說‘女子不是藤蔓’時，眼里的光比碼頭的燈還亮。”

小人兒趴在他的肩頭，突然紅了眼眶。

許南耀握緊她的手往花田深處走，田埂的泥土沾在鞋底，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在數(shù)著他們走過的每一步。

深處的花棚里擺著排繡架，上面繃著未完成的海棠屏風。

表姑正帶著幾個年輕姑娘穿線，看見他們進來就笑：“快來看看，這是按你書里最后一章繡的。”

葉苗苗走到最中間的繡架前，呼吸驟然停滯。

屏風上的上海碼頭停著艘現(xiàn)代貨輪，許南耀穿著淺灰色西裝站在棧橋上，身邊的葉苗苗扎著馬尾辮，手里舉著支藍海棠，兩人頭頂都飄著個迷你小人兒，正手牽著手蕩秋千。

“春桃的徒弟繡的。”表姑的聲音帶著笑意，“說要把你們的故事繡成屏風，擺在新工坊的大堂里。”

許南耀的指尖輕輕撫過屏風上的小人兒，突然低頭在她耳邊說：“原來在別人眼里，我們是這樣的。”

他的氣息帶著海棠的甜香，燙得她耳尖發(fā)紅。

傍晚回城時，許南耀的越野車開在盤山公路上。

葉苗苗打開車窗，晚風吹進來，帶著花田的清香。

她看著后視鏡里漸漸縮小的藍海棠花田，突然想起民國時他們坐烏篷船離開蘇州的夜晚，也是這樣的風，這樣的香，只是那時的他們，還不知道未來會跨越百年，再牽住彼此的手。

“下周回上海，帶你去個地方。”許南耀轉(zhuǎn)動方向盤的手頓了頓，“碼頭改造的文創(chuàng)園建好了，留了間鋪子給你。”

葉苗苗的心跳漏了一拍：“做什么？”

“開家繡品店。”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賣藍海棠刺繡，也賣你的書。

對了，秦峰說要把碼頭的老賬冊都捐給你，說‘讓后人知道，許家碼頭不光運貨，還運過姑娘們的夢想’。”

她轉(zhuǎn)頭時，看見他頭頂?shù)男∪藘号e著塊虛擬的招牌，上面寫著“苗苗繡坊”，旁邊畫著個大大的笑臉。

夕陽透過車窗照進來，在他左眼尾的疤痕上投下溫柔的光影，像枚被歲月吻過的印記。

回到民宿時，發(fā)現(xiàn)門口擺著個藤編籃子。

打開一看，里面是套民國樣式的月白旗袍，領(lǐng)口繡著朵藍海棠，針腳細密得像蛛絲——是表姑送的，說“明天去拍紀念照，該穿件像樣的衣服”。

葉苗苗在穿衣鏡前系盤扣時，許南耀突然從身后抱住她。

鏡子里的兩人穿著民國服飾，他的黑色短褂熨得筆挺，左眼尾的疤痕在燈光里若隱若現(xiàn)，像瞬間穿越回了那個動蕩卻溫柔的年代。

“好像又回到民國了。”他的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聲音低得像情話。

葉苗苗看著鏡中交疊的影子，突然想起那本被遺忘在上海公寓的小說大綱。

原來最好的結(jié)局，從不是寫在紙上的句號，是兩個人用日子一天天過出來的省略號，像這花田里的藍海棠，一茬接一茬地開，永遠沒有盡頭。

第二天拍紀念照時，葉苗苗穿著月白旗袍站在花田里，許南耀的黑色短褂上別著支藍海棠。

攝影師說“靠近點”時，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指尖正好落在她旗袍的盤扣上——和民國時他替她系旗袍扣的動作，一模一樣。

快門按下的瞬間，葉苗苗看見他頭頂?shù)男∪藘汉妥约侯^頂?shù)男∪藘海谒{海棠花叢里手牽著手，笑得眉眼彎彎。

回程的高鐵上，葉苗苗靠在許南耀肩頭翻看照片。

屏幕里的藍海棠開得潑潑灑灑，他們的笑容在花田里格外明亮。

她突然注意到每張照片的角落，都有片小小的藍海棠花瓣，像某個迷你身影悄悄留下的記號。

“許南耀，”她輕聲說，“我們好像把所有的時光碎片，都拼完整了。”

他握緊她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戒指傳過來：“沒有碎片了。”

他頓了頓，左眼尾的疤痕彎成溫柔的弧度，“從民國到現(xiàn)在，從上海到蘇州，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高鐵穿過隧道時，窗外的光影瞬間暗下來。

葉苗苗閉上眼睛，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突然覺得無比安心。

她知道，這場跨越百年的故事，不會有真正的結(jié)局——

因為他們會在上海的繡品店里，看著年輕姑娘繡出第一朵藍海棠；

會在蘇州的花田里，每年春分種下新的花籽；

會在往后的歲月里，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藏著糖的模樣。

就像此刻，兩個迷你小人兒在高鐵的窗臺上并肩坐著，手里都攥著片藍海棠花瓣，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像在說：

最好的約定，從不是海誓山盟的諾言，是穿過時光的洪流，依然能握緊彼此的手，把未完的故事，慢慢過成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