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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蘇州的藍海棠

高鐵駛離上海站時,葉苗苗正對著窗外的雨幕發呆。

玻璃上的水珠蜿蜒成河,像極了民國那年她坐烏篷船去蘇州時,船篷上滾落的雨線。

許南耀坐在身旁翻著蘇州繡莊的資料,淺灰色的針織衫袖口挽著,左臂的疤痕在晨光里若隱若現。

他頭頂的迷你小人兒正趴在虛擬的地圖上,手指戳著“平江路”三個字,小嘴里念叨著什么——葉苗苗看懂了,他在說“那里的杏仁糖最正宗”。

果然,許南耀翻過一頁資料,突然說:“平江路有家百年糖鋪,表姑說老板的手藝和民國時一樣。”

葉苗苗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兩周他們像普通情侶一樣相處,他總能精準捕捉到她藏在心底的期待,像民國時那樣,把她的喜好悄悄記在賬冊的邊角。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那枚失而復得的海棠戒指在光里泛著柔和的光,內環“風有約,花不誤”的刻字,硌得掌心微微發癢。

“表姑說,繡莊的老伙計還在。”許南耀的指尖劃過資料上的老照片,照片里的繡莊門頭掛著“海棠繡坊”的匾額,和民國時她在小說里寫的一模一樣,“當年是她手把手教春桃繡花的。”

提到春桃,葉苗苗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扎著麻花辮的姑娘。

民國時春桃總說“等賺夠錢就去蘇州學蘇繡”,如今在這個時空,她的夢想以另一種方式開花——表姑說,春桃成了繡莊的招牌繡娘,帶的徒弟能從繡坊排到巷尾。

高鐵駛入蘇州地界時,雨突然停了。陽光刺破云層,在稻田上投下金色的網。

葉苗苗看著窗外掠過的白墻黑瓦,突然看見許南耀頭頂的小人兒跳起來,指著遠處的海棠樹比劃——那里有棵開著藍紫色花的海棠,像極了春桃當年從巴黎帶回的花籽種出的模樣。

“那是……”她的聲音帶著驚訝。

“表姑說,是用你書稿里寫的配方改良的品種。”許南耀的眼底閃著光,“她總說,這花是你和春桃一起‘種’出來的。”

葉苗苗的眼眶突然熱了。

原來有些遺憾,真的能在時光里找到補償。

那些她在民國沒能親眼看見的藍海棠,正以這樣熱烈的姿態,綻放在她眼前的江南煙雨中。

繡莊的木門推開時,傳來清脆的銅鈴響。

穿藍布衫的老伙計正在整理繡線,看見許南耀就笑:“小許可算來了,你表姑在里間等你倆呢。”

他的目光落在葉苗苗身上時,突然頓了頓,“姑娘看著面善,像極了當年常來送杏仁糖的那位。”

葉苗苗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伙計說的,是民國時的她嗎?

里間的繡架上繃著幅未完成的屏風,上面的藍海棠開得潑潑灑灑,針腳細密得像蛛絲。

表姑正坐在繡架前穿線,看見他們進來,笑著放下針線:“苗苗來啦?快看看這屏風,是不是和你書里寫的一樣?”

葉苗苗走到屏風前,指尖拂過花瓣上的金線。

在最邊緣的花瓣里,她看見了個極小的記號——是她和春桃約定的“苗”字縮寫,藏在花蕊深處,像個只有她們才懂的秘密。

“春桃繡到這里,說要等你來了再續完。”表姑的聲音帶著笑意,“她說這朵花,該有兩個人一起繡才圓滿。”

許南耀頭頂的小人兒立刻跳上繡架,拿起虛擬的繡花針,有模有樣地跟著繡。

葉苗苗看著那認真的小模樣,突然想起民國時他們在許家花園,一起繡那扇未完成的海棠屏風的夜晚,煤油燈昏黃,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像此刻江南的風,溫柔得讓人心慌。

午后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光。

葉苗苗和表姑坐在天井里喝碧螺春,聽她說起繡莊的往事——民國時這里確實收過很多女徒弟,其中有個梳麻花辮的姑娘最刻苦,總把杏仁糖分給大家吃;

有個上海來的年輕先生,總在巷口等一個穿旗袍的姑娘,手里攥著半塊融化的糖。

“那先生的左眼尾,是不是有顆痣?”葉苗苗的指尖微微發顫。

表姑愣了愣,隨即笑了:“可不是嘛。姑娘你怎么知道?”

葉苗苗轉頭看向坐在廊下翻賬冊的許南耀。

他頭頂的小人兒正趴在他的肩膀上,偷偷往她這邊看,被發現后慌忙縮回去,只露出毛茸茸的頭頂。

陽光落在他左眼尾的疤痕上,像枚被歲月吻過的朱砂痣,溫柔得不像話。

傍晚逛平江路時,暮色已經漫過石橋。

葉苗苗牽著許南耀的手走在青石板上,兩側的燈籠次第亮起,映著河水泛著暖光。

路過那家百年糖鋪時,老板正往罐子里裝新做的杏仁糖,香氣漫出來,和民國時張阿婆糖攤的味道一模一樣。

“要兩盒。”許南耀的聲音被晚風揉得軟軟的,“一盒帶回去給姑娘們,一盒……”他頓了頓,耳尖發紅,“給你當零嘴。”

小人兒在他頭頂舉著虛擬的糖罐,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葉苗苗接過糖盒時,指尖擦過他的手背,燙得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河面上的烏篷船搖搖晃晃,船頭的燈籠在水里碎成一片金紅,像極了民國那年,他撐著傘送她回家的夜晚。

“許南耀,”她抬頭看他,眼底的光比燈籠還亮,“你信不信,我們上輩子就來過這里?”

他的呼吸微微一頓,伸手替她拂去發間的海棠花瓣:“信。”

他低頭時,鼻尖蹭過她的額頭,“不然我怎么會,一看見你就覺得像等了一輩子?”

小人兒突然從他頭頂跳下來,抱住她頭頂的虛擬影子。

葉苗苗這才發現,自己的情緒小人兒正舉著片藍海棠花瓣,小心翼翼地遞給對方,像在交換一個珍藏了百年的秘密。

回到繡莊安排的民宿時,月光已經爬上雕花窗欞。

葉苗苗坐在梳妝臺前卸妝,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突然發現鬢角別著朵藍海棠——是許南耀剛才偷偷替她戴上的,花瓣上還沾著夜露,涼得像民國時他替她摘的晨露。

“在看什么?”許南耀走進來,身上帶著沐浴后的水汽。

他手里拿著個木盒,打開后里面是支銀質海棠簪,簪頭的點翠是藍紫色的,和窗外的海棠花一個顏色。

“表姑說,這是當年你母親最喜歡的簪子。”他的聲音帶著點緊張,“她讓我轉交給你,說‘該讓它回到女主人手里了’。”

葉苗苗的指尖撫過冰涼的簪身,突然看見簪尾刻著行極小的字:“民國二十二年,贈吾兒南耀,愿他遇良人,如海棠常開。”

是他母親的字跡。

眼淚突然毫無預兆地涌出來。

她想起民國時在樟木箱里見過的那支點翠簪,想起許南耀說“母親總盼著我能幸福”,突然覺得那些隔著時空的溫柔,正透過這支簪子,輕輕包裹住他們。

“許南耀,”她哽咽著說,“我們好像……真的把所有遺憾都補全了。”

他伸手把她攬進懷里,下巴抵在她發頂,聲音低得像情話:“沒有遺憾了。”

窗外的藍海棠在月光里輕輕搖晃,花瓣落在窗臺上,像撒了把碎星星。

葉苗苗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突然覺得無比安心。

她頭頂的小人兒和他頭頂的小人兒,正并肩坐在窗臺上,手里都攥著片藍海棠花瓣,看著河水緩緩流淌。

遠處的烏篷船傳來隱約的歌聲,像在唱著一個跨越百年的故事——

最好的愛,從不是驚天動地的傳奇,是穿過時光的洪流,依然能握緊彼此的手;

是站在同一片月光下,看著當年沒能綻放的花,如今開得熱烈而圓滿。

而明天醒來,他們會一起繡完那扇海棠屏風,會把藍海棠的花籽帶回上海,會在往后的歲月里,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藏著糖的模樣。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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