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大雨傾盆落下前，陳以默回到了王晨家。

剛要按響門鈴，就聽見屋內傳來王晨殺豬般的慘叫:

“啊！婷婷！沒有你我怎么活啊，婷婷！！”

得，王晨又當電子舔狗了。

陳以默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按下門鈴讓王晨開門。

“以默，你回來啦？嗚嗚嗚，哥們也失戀了！”

還沒等陳以默進門，王晨就撲了上來，那模樣別提多委屈難過了。

“行了行了，你先給我放開，想要勒死我啊！”

陳以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開傷心欲絕的王晨，抽出紙擦去王晨在自己校服上留下的水跡，順手也遞給他一張。

“哼——”

王晨接過紙，醒去涕淚混合物，一邊心如死灰地說道:“我在網上一直聊的女神婷婷啊，她，她今天官宣了！”

說著，王晨點開“女神婷婷，雙魚座，165，愛吃甜食”的朋友圈里那條置頂的官宣。

“害，我早跟你說了，網戀不靠譜的。再說你倆又沒過見面，不至于。”

陳以默拍了拍王晨的肩膀，放下書包往衛生間走去。網戀，可比那橋上的女子都要虛無縹緲。

“懂什么！有本事你也去網戀一個呀！現實分手不痛不癢，網戀被甩，那才叫撕心裂肺！”

“嗚嗚嗚，我的婷婷啊！！！”

王晨看了一眼朋友圈，感覺心又碎了一遍。

......

一個月的光陰轉瞬即逝，高考在蟬鳴與熱浪中落下帷幕。

謝師宴上，觥籌交錯，所有人都玩的很嗨，肆意釋放這三年來的壓力。

唯有陳以默，像他的名字一樣，敬完酒后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里。

不是刻意脫離群體，只是他更喜歡用這種平靜的方式向過去告別。

“看來得把王晨那小子拉黑一段時間，自己愛看美女就算了，怎么都影響到我的賬號了。”

平時陳以默的DY里十條短視頻幾乎都是四條詩詞哲學、三條名人經驗、兩條音樂美食，還有一條在商業和時事新聞間隨機切換。

今天卻破天荒，第一條刷到的竟然是美女！

陳以默搖了搖頭，剛要劃走，身后卻傳來王晨的驚呼聲。

“好你個陳以默，竟然一個人偷偷躲在這刷美女，真是不仗義！讓我看看是什么人間絕色，能讓你這塊木頭都開竅！”

還沒等陳以默反應，涼風襲面，手機已經到了王晨手里。

“喲，還是個會穿搭的清冷御姐，原來以默你喜歡這款啊~”

“醉鬼，趕緊把手機還我！還不是因為你老看，系統才誤推給我了？！”

王晨有些醉了，嗓子扯得老大，陳以默只覺尷尬，幸好離得遠，大家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

“那可不行，看哥們給你當一手僚機，嘿嘿！”

他可沒忘記，陳以默當時嘲諷他和女神婷婷的網絡愛情不靠譜。

說著，王晨滿臉得意，熟練地點開視頻作者的私信，手速飛快地打上：【你好呀（附上一個很友好的表情）】

得意就要忘形，王晨搖頭晃腦，竟一腳踩到地上灑落的酒水，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摔倒。

陳以默也顧不上搶手機，趕緊拉住王晨的手，強行把他從王八落地的局面搶救回來。

這么一折騰，等陳以默拿回手機，消息已經超過兩分鐘，顯示撤回不了了。

京都。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溜進屋子，冰楠才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一年前，不滿上司所謂的“潛規則”，冰楠果斷辭去了高薪的傳媒工作。

這一年來，冰楠已經習慣了在黑夜中清醒，然后在黎明之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來阻擋身邊人市儈的“勸阻”。

“啪嗒！”

冰楠點起一根煙，暫時忘卻現實里的煩惱。

火星和著偷偷溜進屋子的陽光，微微照亮冰楠清冷的面龐。

“叮！”

手機的提示音把冰楠從云煙繚繞的遐思拉回現實。

【你好呀（滿懷期待的招手）】

冰楠拿起手機瞄了一眼，隨即就想將手機扔向一旁。這種沒有營養的打招呼方式，她收到過一萬也有九千。

出于禮貌，冰楠最終還是點開了陳以默的主頁。

主頁很簡約干凈，只有一段充滿哲理的個性簽名和長達半分鐘的彈唱視頻。

視頻里，陳以默穿著潔白的襯衫，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動吉他，眼眸中仿佛容納著一汪平靜的湖水。

單論外表，倒是和以往那些精蟲上腦的男人大有不同。

【你好】

冰楠簡單地發送兩個字，熄滅手中即將燃盡的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陳以默，我們等會要去唱歌，你跟王晨要過來嗎？”

謝師宴結束，不少人還沒盡興準備趕去下一場。

“王晨喝多了，我們就先不去啦，你們玩得開心。”

陳以默一邊扶著醉酒的王晨，一邊對班長說。

出租車上，王晨以一種極為奇葩的姿勢，用臉死死貼住車玻璃，嘴里還不時嘟囔著。

“婷婷，你這皮膚真滑啊......嘿嘿，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身為一個盡職的電子舔dog，連喝醉了都不忘自己網戀的女神。

陳以默無奈地搖了搖頭，把王晨拉離那塊玻璃做的“女神”。

車子向遠處駛去，陳以默看著窗外掠過的繁華夜幕漸漸縮成一個渺小的光點，就如同沈念青一般，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現在的沈念青，應該正在和趙炎在城市角落的某個酒吧里醉生夢死吧。

“晨子，上大學我想離開杭城。”

陳以默把目光收回，輕輕推了推王晨。

王晨卻好像正在做一個十分甜蜜的夢，在睡夢中嗯了一聲，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把王晨丟在一邊，陳以默的腦子有些亂，手中沒有書，只能掏出手機打開DY，想要從哲學講解中尋求解脫。

“咦，她竟然回我了。”

冰楠的消息彈出，讓陳以默頗為意外，猶豫再三，決定打開聊天框解釋，卻一不小心滑進了冰楠的主頁。

和王晨喜歡看的那些打著“穿搭”旗號的擦邊不一樣，清冷的色調、個性的穿搭，甚至還頗有幾分帥氣。

不過相比服裝風格，最新上傳的那張手繪黑曼陀羅卻更能吸引陳以默的目光。

殘月高懸，哥特風的古堡虛影前，一朵來自幽冥的黑曼陀羅肆意綻放。

“這也太個性了點，很少有人會欣賞詛咒之花啊。”

陳以默盯著手機上仿佛能夠將世界隔絕開的黑曼陀羅。

如果不是刻意立人設，那博主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這故事想來頗為坎坷。

思慮再三，陳以默還是選擇打開聊天窗口：

【心情不好嗎？沒看錯的話，畫的應該是黑曼陀羅吧？”】

另一邊，冰楠熄滅手中即將燃盡的煙，看見陳以默發來的信息，來了興致：

【怎么，你很了解黑色曼陀羅？】

【在不可預知的黑暗和死亡中顛沛流離，象征無間的愛與復仇。】

黑曼陀羅的花語代表著痛苦與復仇。

親眼見證沈念青背叛的那一刻，陳以默的心里也嘗試著種下一株還未萌發的黑色曼陀羅。

不過后來還是被平靜的湖水淹沒，不得綻放。

【對，但也不全對。】

冰楠又點起今夜的第七根煙，向虛無的黑夜吐出一團煙幕。

【黑色曼陀羅生于荒蕪，在我眼里，它是高貴而神秘之花，足以去蔑視一切世俗的目光。】

陳以默愣住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見解，在大多數人眼里，黑色曼陀羅就是不祥的詛咒。

可冰楠卻看到了黑色曼陀羅不落世俗的高貴。

或許，她就是一株在世俗中獨自綻放的黑色曼陀羅。

見陳以默久久沒有回應，冰楠以為陳以默并不認同自己：

【每個人經歷不同，個人看法而已。】

【對了，吉他彈的不錯。】

丟下手機，又是一個孤獨且清醒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