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一號訓練場，與其說是訓練場，不如說是一座充滿未來科技感的金屬堡壘。銀灰色的高強度合金墻壁反射著冷硬的光澤，巨大的穹頂可以模擬各種極端天氣，地面是能吸收沖擊的特種材料。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金屬摩擦的淡淡氣味。這里是精英們打磨爪牙、測試高危言靈的地方，平日里充斥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和爆炸聲。
路明非穿著學院配發的作訓服，站在場地中央，感覺自己像一只誤入鋼鐵叢林的小白兔，格格不入。他面前站著一位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手里拿著平板電腦的年輕研究員——執行部技術支援科的西蒙斯專員。
“路明非同學，根據昨晚行動報告和你之前的檔案，你的言靈‘鏡淵’被初步評估為‘精神/空間雙系高危’。”西蒙斯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我們需要進行一些基礎測試，評估其穩定性、作用范圍、能量閾值以及對施術者自身的影響。請放松，按照我的指示操作。”
路明非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放松？在這地方？他看著四周那些黑洞洞的傳感器探頭和能量監測器，感覺渾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鏡淵那可怕的代價——遺忘真實。
“首先，嘗試將你的言靈作用于這個。”西蒙斯指向場地邊緣的一個固定靶標。那是一個由特殊記憶合金打造的、人形輪廓的標靶，表面光滑如鏡。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努力集中精神，回想昨夜在冰冷管道上拍下那一掌的感覺。掌心仿佛還殘留著銹蝕的觸感，以及那股狂暴的吸力。他抬起手，對著那光滑的標靶，低聲念誦：“鏡淵！”
嗡……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的手掌為中心擴散開來。前方的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夏日柏油路上的熱浪。那個光滑的標靶表面，清晰地映出了路明非有些緊張的臉。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標靶紋絲不動。沒有吸力，沒有空間扭曲，連一絲漣漪都沒蕩起。
路明非：“……”
西蒙斯低頭看了看平板上的數據，眉頭微蹙：“能量讀數極微弱，未達到空間干涉閾值。路明非同學，請集中精神，回想你昨晚發動時的情境，那種……緊迫感？”
緊迫感？路明非想起黑洞洞的槍口，想起林瀾被拖拽的身體，想起粘稠冰冷的血雨……恐懼感瞬間涌上心頭！他幾乎是本能地再次低吼：“鏡淵！”
這一次，效果立竿見影！
嗡——！
一股強大的吸力驟然爆發！路明非感覺自己體內的力量被猛地抽走了一部分！前方那光滑的標靶表面不再是簡單的倒影，而是如同水面般劇烈蕩漾起來！標靶的影像被拉長、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吸入其中！
然而，就在標靶即將被“吞噬”的瞬間，異變突生！
滋啦——！砰！
標靶內部似乎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短路聲，緊接著，整個標靶……變形了！它不再是標準的人形輪廓，而是像一塊被隨意揉捏的橡皮泥，扭曲成一個極其滑稽的、腦袋大身子小、手臂像面條一樣甩動的抽象造型！光滑的鏡面映照出的路明非影像，也變成了一個頂著巨大腦袋、翻著白眼的卡通怪物模樣！
整個訓練場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路明非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仿佛剛從搞笑漫畫里蹦出來的“哈哈鏡”版標靶。西蒙斯專員推眼鏡的手僵在了半空，平板電腦差點掉地上。
“噗……”一聲壓抑不住的輕笑從訓練場側面的觀察室傳來。單向玻璃后面，隱約能看到幾個看熱鬧的研究員捂住了嘴。
“能量輸出……極不穩定……空間扭曲方向失控……目標發生非預期形變……”西蒙斯看著平板上一片飄紅和亂碼的數據，喃喃自語，仿佛在念誦某種失敗的咒語。他抬頭看向路明非，眼神復雜：“路明非同學，你的言靈……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路明非尷尬得腳趾摳地，恨不得立刻發動鏡淵把自己藏進去。這破能力！關鍵時刻掉鏈子，不關鍵時刻給你整花活！
“換……換個目標試試？”路明非弱弱地提議，試圖挽回一點尊嚴。
西蒙斯深吸一口氣，指向場地另一側：“目標B，動態軌跡球。”
一個懸浮在空中的、籃球大小的銀色金屬球體，開始沿著預設的不規則軌跡高速移動，發出輕微的嗡鳴。
路明非定了定神，努力排除“哈哈鏡”帶來的心理陰影，再次集中精神。這次他學乖了，沒有去想恐懼，而是試圖去“引導”那股力量，想象著將移動的球體封入一面鏡子。他伸出手，對著高速移動的軌跡球：“鏡淵！”
吸力再次出現！這一次似乎穩定了一些。高速移動的軌跡球在空中猛地一滯！球體表面光滑的金屬外殼清晰地映照出訓練場的景象，包括路明非專注的臉。
成功了？路明非心中一喜。
然而，喜悅只持續了不到半秒。
那軌跡球停滯了大約一秒后，突然像喝醉了酒一樣，開始以一種極其詭異的、違反物理定律的軌跡瘋狂亂竄！時而像陀螺般原地高速旋轉，帶起呼嘯的風聲；時而像彈力球一樣在天花板和地面之間毫無規律地猛烈撞擊，發出砰砰巨響；時而又像無頭蒼蠅一樣貼著地面S形蛇皮走位，好幾次差點撞到旁邊昂貴的監測設備！
“警報！目標軌跡失控！能量溢出！”訓練場的警報系統被觸發，發出刺耳的蜂鳴！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
西蒙斯臉色大變，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操作：“快！啟動強制制動！”
路明非嚇得趕緊收手。隨著他力量的撤回，那發瘋的軌跡球終于耗盡了動能，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滾了幾圈不動了，光滑的表面留下幾個凹痕。
訓練場里一片狼藉。警報聲還在回響，紅色的警示燈旋轉著，映照著路明非慘白的臉和西蒙斯鐵青的面色。
“呃……抱歉……”路明非的聲音細若蚊吶。
西蒙斯看著平板上徹底崩潰的數據流，揉了揉眉心：“路明非同學……你的言靈‘鏡淵’，在穩定性和可控性方面……存在嚴重缺陷。它似乎極易受到施術者精神狀態和外部環境的干擾，能量輸出極不穩定，空間定位精度……幾乎為零。”他頓了頓，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路明非，“簡單來說，它目前更像一個……不可控的、范圍隨機的空間扭曲惡作劇發生器。”
惡作劇……發生器？路明非感覺心口中了一箭。高危言靈？就這？
“那……那怎么辦？”路明非欲哭無淚。
“基礎訓練，大量的基礎訓練。”西蒙斯合上平板，語氣不容置疑，“你需要從最基礎的‘焦點鎖定’和‘能量微操’開始。在你能穩定地將一片落葉封入露珠而不破壞露珠本身之前，禁止在任何實戰或非受控環境下使用‘鏡淵’！”
禁止使用？路明非傻眼了。那這高危言靈有毛用啊！還搭上了遺忘記憶的代價！
接下來的“基礎訓練”更是讓路明非痛不欲生。西蒙斯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個老舊的、插電的烤面包機，放在場地中央。
“目標：烤面包機的金屬外殼反光面。”西蒙斯面無表情地指示，“嘗試將這片羽毛，封入面包機外殼的倒影中。要求：羽毛完整，面包機不受任何影響，不能觸發面包機工作。”
路明非看著手里輕飄飄的白色羽毛，又看了看那個方頭方腦、外殼有些劃痕的普通烤面包機，感覺西蒙斯在侮辱他，也在侮辱鏡淵。
他硬著頭皮，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地調動力量，對著面包機外殼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鏡淵……微縮版……”
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出。
嗡……
面包機外殼的倒影微微蕩漾了一下。
然后……
叮！
烤面包機突然自己彈了起來！兩片焦黑冒煙、散發著詭異糊味的不明物體（大概是西蒙斯提前放進去的“測試品”？）被猛地彈射出來，如同兩枚微型炮彈，呼嘯著飛向……正站在側面觀察數據、毫無防備的西蒙斯專員！
“小心！”路明非魂飛魄散！
西蒙斯反應也算快，猛地側身躲避！
噗！噗！
兩片焦黑滾燙的面包片，一片擦著他的金絲眼鏡飛過，在鏡片上留下一道焦痕；另一片則精準地拍在了他一絲不茍的頭發上，牢牢地黏住了，還冒著縷縷青煙……
訓練場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烤面包機完成工作后“叮”的一聲脆響，顯得格外刺耳。
路明非石化在原地。
西蒙斯專員僵硬地站著，頂著一片焦黑的面包片，金絲眼鏡歪斜，鏡片上一道清晰的焦痕。他緩緩抬手，摸了摸自己精心打理、此刻卻散發著一股焦糊味的頭發，然后，用一種極其緩慢、極其冰冷、仿佛來自西伯利亞凍土層的聲音說道：
“路明非同學……”
“今天的訓練……到此為止。”
“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去清洗這個烤面包機！里里外外！一百遍！”
路明非看著西蒙斯頭頂那片倔強的焦黑面包片，再看看那個罪魁禍首烤面包機，感覺鏡淵沒把自己送走，西蒙斯專員的眼神已經快把他凌遲了。他默默地走向那個還在散發著余熱和糊味的面包機，內心淚流成河：我的言靈之路，難道始于烤面包機，終于烤面包機嗎？這該死的非典型屠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