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后勤區,洗衣房。
空氣中彌漫的已不再是單純的檸檬清香與汗味蒸汽,而是濃得化不開的硝煙味,混合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陳年槍油和伏特加的凜冽氣息?
瑪莎大嬸,這位斯拉夫洗衣界巨擘,此刻正如同一位被侵占了最后堡壘的將軍,背靠著她那臺冒著青煙、如同戰損坦克般歪斜的大型工業洗衣機。她壯碩的身軀緊繃,深藍色圍裙上沾滿了白色的泡沫和可疑的黑色油污(疑似來自芬格爾那堆“生化武器”級別的襪子),手里緊握的武器,不再是濕漉漉的洗衣棒槌,而是一根……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頂端帶著尖銳撞針的——通馬桶搋子加強版?
她的眼神,不再是討債時的兇悍,而是一種淬煉過戰火、冰冷如西伯利亞凍土的銳利,死死鎖定著前方同樣嚴陣以待的“敵人”。
“敵人”正是路明非和芬格爾。
路明非手里舉著一面巨大的、邊緣卷曲的鋁合金洗衣盆當盾牌,上面還印著“卡塞爾學院后勤部財產”的模糊字樣。芬格爾則縮在他身后,手里揮舞著兩根從掃帚上拆下來的木棍,棍頭還滑稽地綁著兩團沾滿泡沫的抹布,擺出一副“雙截棍”的架勢,嘴里念念有詞:“師弟頂??!我的‘芬式雙節破衣棍’已經饑渴難耐了!讓她見識見識什么叫A級精英的戰斗力!”
他們腳下,是如同白色雪崩過境的狼藉現場。泡沫海洋淹沒了膝蓋,各種顏色的衣物如同沉船殘骸般漂浮其上。那臺宣告報廢的洗衣機還在不甘心地冒著縷縷余煙,仿佛在控訴著芬格爾那瓶“龍血強效去污濃縮精華”的恐怖威力。
“芬格爾·馮·弗林斯!”瑪莎大嬸的聲音如同冰河開裂,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你,毀了我價值三萬七千美金的‘北極熊’III型工業洗衣機!你,浪費了價值五千美金的特制龍血活性去污劑!你,污染了價值無法估量的學院戰略儲備級干凈床單!”她每說一句,就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腳步在泡沫中踩出“噗嗤噗嗤”的聲響,通馬桶搋子尖端的撞針在燈光下閃著寒光。“現在,放下你那可笑的抹布棍,簽署這份‘賣身契’!用你未來五十年的獎學金、任務津貼、包括你死后骨灰盒的租賃費,來償還這筆債務!”
“五……五十年?!”芬格爾的聲音都變調了,“大嬸!你這是敲詐!是奴隸契約!我抗議!我要找學生會!找校長!”
“校長?”瑪莎大嬸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像極了電影里即將處決俘虜的反派軍官,“昂熱那老狐貍來了,也得按老娘的規矩辦!簽!或者……”她掂了掂手里殺氣騰騰的通馬桶搋子,“嘗嘗‘西伯利亞冰原疏通者’的滋味!”
眼看一場由債務糾紛引發的、可能導致人員傷亡(主要是芬格爾)的“第三次洗衣戰爭”即將爆發,路明非急中生智,頂著洗衣盆盾牌大喊:“停戰!停戰!大嬸!我們有重要情報!關于昨晚綁架案的幕后黑手!‘灰燼之蛇’!”
“灰燼之蛇”四個字如同按下了暫停鍵。
瑪莎大嬸沖鋒的腳步猛地頓住,冰冷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路明非的洗衣盆盾牌。“你說什么?”
路明非趕緊把洗衣盆往下挪了挪,露出半個腦袋,飛快地說道:“是真的!綁架林瀾的就是他們!我們抓到的俘虜交代了!他們有個叫‘幽魂’的改造人,免疫言靈!還有專門壓制混血種神經的武器!對了!他們還想抓林瀾當什么‘活體抑制器’!喪心病狂!”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踢了踢身后的芬格爾。芬格爾立刻會意,扔掉“雙節破衣棍”,從他那件沾滿泡沫、幾乎看不出原色的T恤口袋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小本子(居然防水?),翻開一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記錄著昨晚楚子航審問俘虜時零碎的信息,還畫了個抽象的蛇形標志。
“看!證據!”芬格爾把小本子高高舉起,像舉著免死金牌。
瑪莎大嬸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掃過芬格爾本子上潦草的記錄和那個蛇形涂鴉。她身上那股凜冽的殺氣似乎收斂了一些,但通馬桶搋子依舊握得很緊?!啊覡a之蛇’……哼,陰魂不散的臭蟲?!彼吐曋淞R了一句,語氣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熟稔和厭惡。
就在這時,洗衣房那扇被芬格爾撞得有點歪的防火門再次被推開。楚子航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換了一身干凈的執行部制服,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他看了一眼泡沫海洋中的三人,以及那臺冒煙的“北極熊”III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仿佛眼前只是一幅尋常的靜物畫。
“瑪莎·伊萬諾夫娜。”楚子航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瑪莎大嬸握著搋子的手下意識松了松。
“執行部緊急通知?!背雍綄⑵桨暹f向瑪莎大嬸,“關于‘灰燼之蛇’及涉案人員處理流程,需要您簽署保密協議,并協助提供部分后勤保障支持?!?
瑪莎大嬸(瑪莎·伊萬諾夫娜?)盯著楚子航看了幾秒,又瞥了一眼縮在路明非身后、用本子擋著臉的芬格爾,最終,她冷哼一聲,一把將通馬桶搋子插進旁邊一個裝滿臟衣服的籃子里(籃子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后接過楚子航的平板,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劃動、簽字,動作干練得不像個洗衣工。
“芬格爾的債務,暫記執行部特殊行動損耗。”楚子航收回平板,補充了一句,“后續由裝備部評估損失后,從他的獎金中分期扣除?!?
“分期?!”芬格爾哀嚎一聲,感覺未來一片灰暗。
瑪莎大嬸沒理會他,只是對楚子航點了點頭,那眼神交流間,似乎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她轉身走向那臺報廢的洗衣機,粗壯的手臂抓住沉重的機身,猛地發力!
嘎吱——!
沉重的工業洗衣機竟然被她一個人硬生生地挪開了半米,露出了下面一個被泡沫覆蓋的、隱藏在地板下的金屬暗格!她彎腰,從暗格里取出一個……巨大的、沾著油污的工具箱?不!那箱子的材質和造型,分明更像一個軍火箱!
路明非和芬格爾目瞪口呆地看著瑪莎大嬸打開箱子,里面不是扳手螺絲刀,而是整齊排列的、擦拭得锃亮的……各種型號的槍械零件、閃著寒光的冷兵器、還有幾塊包裹在油布里的、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塑膠炸藥?!
“看什么看?”瑪莎大嬸頭也不抬,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彪悍,但此刻卻帶著一股截然不同的肅殺,“老娘當年在格勒(注:斯大林格勒?)拆坦克的時候,你們倆小崽子還在娘胎里打醬油呢!芬格爾!過來!把這堆垃圾(指著泡沫里的臟衣服)給我分類!路明非!去把門口那堆沾了龍類粘液的防護服處理了!用三號池的強酸!戴雙層手套!敢偷懶,老娘就把你們塞進洗衣機當衣服一起洗了!”
路明非和芬格爾一個激靈,瞬間從“洗衣戰爭”的幸存者變成了“斯拉夫女教官”手下的新兵蛋子,屁滾尿流地沖向各自的“戰場”。芬格爾一邊徒勞地試圖在泡沫海里撈衣服分類,一邊小聲嘀咕:“格勒?拆坦克?我的老天……師弟,我們好像捅了馬蜂窩外加惹毛了一頭北極熊……”
路明非則看著瑪莎大嬸(或者說瑪莎·伊萬諾夫娜)那熟練組裝著一把大口徑狙擊步槍零件的背影,又想起楚子航那句“洗不掉”的痕跡,感覺這卡塞爾學院的“非典型”日常,水是越來越深了。一個洗衣房大嬸,搖身一變成了疑似前蘇聯特工?這世界還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