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川村民風淳樸，消息從不閉塞，早上誰家吵句嘴，保準不到中午全村都知道。

七草園子剛從菜地回來，就被老姐妹攔在半路分享“情報”，“隆喜家來了好多巡警，說是跟他要好的坂田先生變成飛頭蠻了，正到處害人！”

她左看右看，神神秘秘壓低聲音，“據說飛頭蠻最喜歡啃人腦袋，現在指不定就躲在咱們村的哪個角落，等著天黑出來殺人呢！”

七草園子臉色發白，被衣領遮住的傷口處隱隱作痛。

昨晚她親眼見過坂田殺人，長長的血管直接洞穿脖頸，然后便轉身朝她滾動，準備對她再下手。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眨眼間的功夫，坂田就突然消失了，而那本來已經死去的青年，后來也又站了起來。

“你別怕，警察現在正挨家挨戶搜查！要是發現異常，會直接處理！咱們只要乖乖配合就行！”老姐妹拍拍她的手安慰。

七草園子心不在焉地點頭。

“唉？你怎么摘了這么多菜？春樹和春緋回來了嗎？還有你手腕怎么了？”

“昨天不小心扭傷，貼了膏藥。他們倆一個上班一個上學，不到放假哪有空回來。我只是覺得最近不太平，所以多備點青菜，省得天天出門。”

老姐妹每個問題都得到了解答，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感慨道，“你也算是苦盡甘來，春樹在東京上班，春緋又上了個好大學……”

眼看著瑣碎的話題沒完沒了，七草園子不得不打斷，“先不跟你說了，手腕疼，我得回去休息休息。”

她一進院子就放下菜籃上二樓，打開房門，看見閉目安睡的馮源，悄悄舒了一口氣。

聽說坂田可能躲在村里等著害人，她不安的很，生怕自己家會成為第一戶尋仇目標。

見馮源安全無恙，她吊起的心臟才慢慢歸位。

守屋戶田帶著四名巡警挨家挨戶調查訪問，很快就到了七草園子家隔壁。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夫妻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眼睛里寫滿求知欲。

他們昨晚睡得早，離小野隆喜家距離又遠，什么動靜都沒聽見，所以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但提出的問題比警察還多。

“跟你們無關的事情少打聽，記住兩點，天黑鎖好門窗別出門；遇到行蹤詭異的陌生人第一時間報警。”

守屋戶田板著臉教訓，隨即走出院子。

“前輩，鑒定師給了答復，坂田的魂火已經熄滅，所里讓咱們收隊回去。”

剛剛結束通話的巡警一回頭就見守屋戶田帶著另外幾位同事往右走。

“也不差這一會兒。”他頭也不回。

巡警蹙眉，搞不懂守屋戶田為什么還要繼續，但礙于他的資歷，選擇默默跟上。

“園子阿姨。”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一切陳舊卻整潔。

緊挨側院墻的花圃，足有半人高的陶缸，橫穿院子的晾衣繩上掛著蛇蛻、壁虎干等物件，以及坐在屋檐下整理蔬菜的老人。

“您最近還好嗎？”守屋戶田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熟稔地坐在七草園子旁邊，幫她一起掰掉爛菜葉。

幾位巡警見狀，本打算進屋搜查的腳默默收回，頗有眼色地拿起菜。

“托你的福，我都好。”她臉上露出笑容，看向守屋戶田的眼神慈愛溫柔，就像在看自己的兒子。

“坂田的事情您應該知道，不過別擔心，我們已經確認它徹底死了，不會再出來害人。”

守屋戶田的視線不動聲色掃過膏藥和她脖頸上的創可貼，“您最近又在做生意？”

七草園子說起謊話眼也不眨，“沒有沒有，我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門呢。”

老房子隔音差，說話聲輕松穿透天花板，吵醒了正在睡覺的馮源。

他躺在床上沒動，看著陌生的房間略微發愣。

昨晚馮源打跑肌肉河童后，背著老奶奶回家，對方感念他的救命之恩，非要留他住下。

于是他就被安排在了春樹房里。

“春樹在東京警視廳本部做的還習慣吧？我之前在新聞里好像看見他了。”守屋戶田語氣關切。

“什么新聞？他是不是出事了？”七草園子停下動作，表情有些焦急。

在她的認知中，一個基層巡警上電視，很難不往壞處想。

“您別擔心，他只是在岸田警視接受采訪時當了幾秒背景板。”

“東京港口出現了很多偷渡客的尸體，他們在緊急處理。”

“唉，那小子總是報喜不報憂，就算有什么危險，估計也不會對我說。”七草園子嘆了口氣。

“您不也是這樣對他的嗎？”守屋戶田意有所指。

“偷渡客的事情上面很重視，您這段時間也應該小心。如果遇到奇怪的陌生人，先避開，再打電話報警，我們會第一時間趕到，把他們抓起來！”

他最后一句充滿煞氣，聽在馮源耳朵里，不像是要抓人，倒像是想殺人！

萬一我被他發現，豈不是老媽沒找到，先把自己搭進去？

馮源連呼吸都下意識放緩，生怕驚動樓下的人。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七草園子的回應，拿不準她會不會直接告密。

雖然他沒有坦白過自己是偷渡客，但只要她起了疑心告訴警察，對方總有辦法確認。

“嗯嗯，我知道”七草園子點點頭，完全沒把救命恩人與偷渡客聯系在一起。

“不過那些偷渡客也有苦衷吧？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國家生存不下去，怎么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我們國家呢？”

“要我說，反正咱們國家出生率下降，人口不足，接納他們也沒什么大不了。”

作為普通人，她對遭受鬼怪折磨的同類深深共情，哪怕對方與她不在同一國家。

守屋戶田眉頭微蹙，沒有與她爭辯，心里卻當她年紀大了頭腦糊涂。

島國上下不知做出多少努力和犧牲，才換來如今與鬼神和諧共處的局面，憑什么讓那些外來者沾光？

巡警們離開許久，七草園子才上樓叫馮源吃飯。

兩人隔著矮桌相對而坐，一個笑容可掬，一個掙扎猶豫。

“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其實，不坦白也沒關系，我老了，本來就很會對身邊的事情裝聾作啞。”

七草園子調皮地對馮源眨眨眼。

她知道對面的青年身上有很多蹊蹺，比如突然流利的日語、死而復生的奇跡，但這都不重要。

在危難之際，他以身犯險救了她一命，這才是關鍵。

馮源看著她慈祥的笑容，咬咬牙決定賭一把，“其實，我是偷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