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顏將軍目睹何平那哇哇大哭的場景，毫不猶豫地快步上前。

先是嚴厲地責備了那兩位衙役，隨后轉身凝視著何平，語氣放緩，溫言問道：

“小娃娃，你有何冤屈？本將軍在此，可速速道來……”

何平好奇地打量著這位英姿颯爽的中年將領，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您是？”

“你這娃娃，這位可是巴郡中郎將嚴將軍，不得無禮！”

縣令龐安趕緊上前，搶過話頭，語氣不善。

“嚴將軍軍務繁忙，哪有閑暇與你閑話。你有冤屈，可對本官說來，本官身為此地縣令，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龐安多年為官，一貫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如今上官嚴顏在場，他自然要盡到縣令安民的職責。

何平眼珠一轉，心中已有主意。他一邊抽泣，一邊地向兩位長官敘述了自己的“冤屈”。

據(jù)何平所述，他是云霧山賨人首領何氏的外孫。前番自家外公曾劫奪郡里的糧食，感到心中不安，又聽說郡中將派大軍征討，便決定將糧食送回，以示歸順。

于是，他跟隨一眾族人，押運這批糧食，打算歸還給州郡。

然而，走到巴郡附近的時候，突然遭到了錦帆賊甘寧的截擊，不僅糧食被劫走，許多族人也被甘寧捉去。

經過一番思索，他跟隨僅剩的兩名長輩來到臨江縣，希望說明情況，尋求援助，并請縣令出兵追回糧食。

何平敘述完畢，嚴顏立刻轉向龐安，怒斥道：

“好個龐安，你的治下竟然出了甘寧這樣的惡匪，你剛才還對本官說境內安定無事？”

龐安聽后，冷汗連連，有些無力地辯解道：

“此事本官確實不知啊……”

隨后，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轉向何平，嚴肅地問：

“小娃娃，本官面前不得胡言亂語。你確定是甘寧所為？”

何平堅定地點了點頭：

“為首那人，身穿錦衣，腰懸鈴鐺，他們劫了糧食后，直接上了船。綁船的不是繩索，而是與您衣服上這些料子一樣的布……”

縣令龐安聽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綢緞衣服，心中暗自叫苦。

根據(jù)這小兒的描述，那劫糧的不是甘寧一伙，又能是誰？

龐安尚未來得及細問，嚴顏將軍便將目光轉向何平，聲音悠揚而堅定地說：

“小娃娃，你且抬起頭來……”

何平依言抬頭，目光直視嚴顏，卻不禁心中一震。

嚴顏此時的眼神，與平日里對自己十分溫和的甘寧截然不同，那一雙虎目之中，閃爍出殺氣騰騰的眼神，令何平感到不寒而栗。

何平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雙腿有些發(fā)軟。

但一想到與甘寧的約定，何平硬是咬緊牙關，勇敢地對上了嚴顏那銳利的目光，堅定地說：

“小子所言句句屬實，請將軍為小子以及寨中族人做主！”

言畢，何平跪地叩首。

嚴顏見狀，沉默了片刻，然后轉頭對龐安說：

“……龐縣令，立刻隨本將軍點兵出發(fā)。”

“但是將軍，天色已晚，本縣又沒有騎兵，可否明日再……”

龐安的話還未說完，嚴顏便打斷了他的話：

“豈不聞兵貴神速？那甘家塢如今聚集大量流民，甘寧此次劫糧，恐怕也是因此。我等應當迅速出兵，包圍甘家塢，不讓甘寧等人有機會返回。一旦甘寧被困江上，試問他又能支撐多久？”

話音未落，嚴顏便一把拉起何平，語氣不容置疑：

“小娃娃，且隨本將軍走這一遭……”

何平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隨即擦去眼中的淚水，誠懇地說：

“小子愿為將軍引路。”

“引路？好……”

嚴顏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

……

天色漸沉，夜幕悄然降臨，甘家塢內此時沒有以往的燈火通明，而是陷入一片大戰(zhàn)之前的寧靜。

白日里那位與何平一同前去臨江縣的板楯蠻人，在向蒲氏全詳細敘述了情況之后，蒲氏全面的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他迅速帶著這人去見甘寧。

甘寧聽聞，何平陷入官軍之手，心中不由得一驚，但很快便恢復了冷靜。

太守句陽派來的人馬看起來已然抵達臨江縣，這速度倒是不慢。

若自己的猜測無誤，官軍聽聞自己劫糧，目前大概有兩種戰(zhàn)術選擇。

一是派遣人手在巴郡與甘家塢之間的要道設伏，攔截自己；

二是直接封鎖自己的退路，在甘家塢附近埋伏，等待自己自投羅網。

“若我是敵方將領，怕是會選擇第二條計策……”

甘寧心中暗自思忖。

就在這時，兩位錦帆豪杰急匆匆地紛至沓來，皆面帶焦慮，向甘寧報告：

“渠帥，塢外東邊三十里處，發(fā)現(xiàn)有火光閃爍，可能是官軍的先頭部隊……”

“渠帥，塢外西邊二十里處，也疑似有官軍的動向！”

蒲氏全聽到這些消息，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對甘寧說：

“甘渠帥，我們莫非已經被官軍包圍了？”

甘寧聞言，臉色凝重如鐵。

包圍？兩千多人包圍近萬人，開什么玩笑？

甘寧冷笑一聲，眸中透露出一絲不屑與堅定——

不屑的是，這位領軍之人在臨江縣令的協(xié)助下，所率領的人馬數(shù)量超出了甘寧的預估。盡管如此，料想也不會超出他的掌控范圍，自己目前在人數(shù)上，仍舊有著優(yōu)勢。

堅定的是，這種虛張聲勢的計策，必定不是出自太守句陽的手筆。

那個“狗官”，沒有這樣的實力。

甘寧心念一動，立刻開始籌謀起來。

官軍如今分為東、西兩翼，一明一暗，相互呼應。

顯而易見，他的首要任務是辨識出官軍中真正的主力部隊。

至于何平，如果甘寧的猜測沒錯，他應當會和領軍者一同行動。

夜戰(zhàn)的可能性如何？

甘寧思忖片刻，認為官軍前番剛遭大敗，恐怕短時間內，沒有夜戰(zhàn)的勇氣。

瞬間，戰(zhàn)場的格局在甘寧的腦海中清晰地鋪展開來，那種獨特的興奮感也隨之涌上心頭。

這不就是后世士官學校中的沙盤推演嗎？

他在這門課程上的成績，可是佼佼者。

甘寧步出宅邸，來到臨江之畔。江風清冷，吹散了他的思緒，使他頓感清醒。

凝望著夜幕之中的臨江，此刻江面上水霧氤氳，仿佛被一層輕紗覆蓋，

而甘寧的內心卻如同有一束光芒，穿透了那層迷霧。

“想玩虛實相生的把戲，你的戰(zhàn)術配合夠嫻熟嗎？”

甘寧低聲自語，目光如炬，喚來一眾錦帆兒郎以及白日里那些懂得水性與行舟的流民，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這正是：渺茫江霧驅船馳，豪杰莫笑官軍癡。且觀興霸施巧計，洞穿虛妄察真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