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耀足足在那幅字前停留了兩刻鐘，待何夫人忍不住拉他，這才意猶未盡，一步三回頭的離了牡丹園。

二人回到臥室已是亥中，何夫人正收拾停當，準備安歇，卻看到了那個畫卷。

“這是將軍府的葉妹妹送來的禮，我還沒打開看看呢。”何夫人一邊打開畫卷一邊扭頭跟夫君說。

卻見剛踏進臥室門口的何耀張大了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何夫人有些微微惱怒:“便是畫得不好，也是人家一番心意，你何至于此？”

何耀說不出話來，只伸出手指著畫，那手竟還有些抖。何夫人不明所以，眼睛看向剛打開一點的畫卷，在燈光的映襯下，一朵金色的姚黃在她面前徐徐開放，她驚呆了。

急急喚了兩個貼身丫鬟過來，自己退后兩步，讓丫鬟把畫打開，畫卷很長，至少有7.8尺的樣子，完全拉開后幾乎鋪滿了一面墻。

何夫人看著一叢叢牡丹在自己面前盛放，香玉、翠羽、趙粉、彤云、春柳、盈藍、初烏、墨玉、綠香球、粉中冠、花二喬、藍田玉、葛巾紫、綠芙蓉……

畫卷盡頭是一行飛舞的字“唯有牡丹真國色”！看著看著，她跌坐到了床上，只覺得整間臥室都開滿了牡丹，甚至鼻尖都繚繞著些花香。

何夫人想笑，不期然卻讓淚水盈了眼眶，她招呼何耀坐在她身邊，輕輕地依偎過去，這一刻是如此的幸福！

何耀的目光在畫卷上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那七個字上面，口中喃喃道“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許久之后，何夫人還是讓丫鬟把畫重新卷了起來，不然，她如何在滿室盛放的牡丹中入睡？

早已過了平時歇息的時辰，何耀卻睡意全無，仍拉著何夫人談論這畫的精妙之處:“不僅畫工了得，竟還在顏料中研了花瓣，混了珠光砂，燈光一照，竟然恍若真花般灼灼其華！”

“我也算通曉詩畫了，竟不知有如此精妙的技法，不，不是技法，是心思巧妙??！”何耀還在琢磨那徐徐開放的花。

“那字更是令人叫絕，四種不同的字體，搭配到一起卻不覺突兀，而且字雖飄逸，卻內藏其鋒，完全看不出這字竟然出自于一個閨中小姐手中。”

“這畫可否借我？”何耀試探著問夫人。

“你想都不要想，這是人家專程為我而作的！”何夫人一口回絕。

“我不是想要奪你心頭所愛，只是那詩句？”何耀小心翼翼地解釋著，仍然努力想借走畫卷。

“亭子里不是有一句嗎？”“那是半句啊。”“那便借你兩日，你若要看字，白天夜里都無妨，可若是要觀花，需得夜里掌燈來看。”何夫人到底還是松了口。

喜得何侍郎連連向夫人作揖，倒把她逗笑了。

第二日在吏部的官員們都發現何侍郎一臉的春風得意，非常之不明所以，有與他關系親近的就上前問他：“可是有什么喜事？”

“沒有沒有，只是鄙府牡丹花開正好，看得心喜罷了。”何耀溫文笑答。

“是呀，何大人府中牡丹開得甚好，值得一觀！”有昨日去過何府的人贊道。

于是便又有幾人等到散衙時跟著何耀一起去何府觀看牡丹。這一次，何耀沒有吩咐下人擺出筆墨。

何府的牡丹有三十幾株，囊括了市面上的各種珍稀品種，顏色從白到深紫，從綠到藍皆有，確實是賞心悅目之極，令前來觀賞之人贊不絕口。

在亭中小憩之人自然是邊喝茶邊欣賞著掛在亭子里的詩句，看到妙處便要贊兩句。

“妙呀！這是誰的手筆？”有人失聲大叫：“怎么只寫了半句？”

何耀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朵邊，敷衍道：“昨日的客人興之所至，隨心所寫?！?

其他人聞聲而來，見到“花開-時節-動-京城”這七個用了四種字體的字時，也是一時相顧無言了。

所有的人都激動了，且不說這詩句起頭平平，結尾卻如此大氣，而且這字太好看了，從未見過的四種極之好看字體呀！

待到晚宴時候，何耀見到大家都心不在焉的樣子，便笑著勸到：“還請安心用餐，之后還有字畫請大家欣賞?！?

晚宴之后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已是不能再去牡丹園賞花了，卻還有人想掌了燈再去看那七個字。

何耀請大家去書房欣賞字畫，書房比臥室大了許多，兩個小廝按主人的吩咐拿了一個約8尺的屏風過來，把書房隔成了兩個房間。

主人笑容滿面，客人們卻都感到有些莫名，“這是，請我們觀賞這屏風？”有性急的人問道。

“非也，非也，請跟我過來。”何耀一邊笑答，一邊走到屏風的另一側。大家不解地跟了過去。

幾個小廝點了燈放好，他的書童拿了一個卷軸過來，他回頭看了一眼眾人，說了一聲：“諸位，且站穩了?！?

眾人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書童與一個小廝慢慢地把卷軸打開，大家都呆住了，那是徐徐開放的姚黃，顏色金黃，花瓣還在微微顫動。

畫卷慢慢拉開，牡丹花次第開放，從白到粉，有綠有紫有藍，一叢叢牡丹在書房里開放，有人跌坐在地，有人驚叫，有人失聲痛哭，有人放聲大笑，書房從未如此熱鬧過。

畫卷完全打開，書房里仿若盛開了一叢叢的牡丹，平時講究衣冠整潔的文官們此時儀態全無，有的蹲在綠香球面前發呆，有的伸手想去摸一下鳳丹白，有的人跌坐在地張開雙臂，像是想把所有的花攏進懷中。

外間等著伺候的小廝丫鬟們驚疑不定，這些大人們是怎么了，這也沒飲酒啊，怎么如此大呼小叫，斯文全無？

最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那七個字上“唯有牡丹真國色”！那七個跳躍飛舞的字攥住了所有人的心。

“誰，是誰，這是誰的大作？”終于有人顫抖著問出聲“是誰如此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