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距離期末考試就不遠了。

期末考試和期中考試雖然只差了一個字，但級別和待遇截然不同，不再是湊活著三天考完，而是整整五天，從1月12號，即臘月十七，考到16號，即廿一。

高一、高二依舊同時考試，但改為高一在上午考試，高二在下午考試，留出了休息和臨時抱佛腳的時間。

“下雪啦~”

“下雪啦！”

在期末考試來臨之前，1月9號周五，天陰沉了半日之后，終于在下午課間落下了2009年的第一場雪。

相城位于淮河北岸，下雪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每年初雪時還是會引起大家一陣興奮，尤其是學生群體之中。

“好大啊！”

因為即將期末考試，隨后的周六、周日都不休息，改為自習，上午吃罷早飯，程欽與裴靈溪一起穿著厚厚的棉衣出門時，她看著依舊飄落的雪花，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都下一夜了，還沒停……”

“下唄，瑞雪兆豐年。”

程欽將厚厚的棉手套戴上，又轉頭看裴靈溪，“你手套厚不厚？”

“厚啊！”

裴靈溪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系著一條白色圍巾，戴上了帽子，只露出一張愈發明艷動人的俏臉。

聽他詢問，裴靈溪“嘭”“嘭”拍了兩下厚厚的手套，展示給他看，“一點都不冷……比你的厚。”

“那你也不知道送我一雙手套？”

“不送。”

裴靈溪哼了一聲，“你讓黎星若送去。”

“這跟黎星若有啥關系？”

“那你讓郁貞送去。”

“她送我也不要。”

“意思是說，黎星若送的你就要了？”

“……我什么時候這樣說了？”

“你就是這個意思！”

路上積雪已經被清過一次，但不斷有積雪落下，又積了一層雪，兩人都不敢騎太快，慢悠悠的往學校騎去。

“走啦~”

停了自行車后，裴靈溪撐起傘，步入雪中，“你好好復習呀~”

“好的，遵命！”

程欽笑著答應，“你也是，別忘了你的mp3，就在眼前了。”

“嗯嗯！”

程欽來到教室，見黎星若已經在了，正在認真看書，也沒打擾她，在她身后坐下來，拿出書本和習題，認真準備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

說是全天自習，但國內的高中懂得都懂，上午第一節自習課朱朝陽過來義務加班了；第二節總算沒有老師來加班，且下了快要一天一夜的大雪終于停了。

等到大課間，不少學生就跑到樓下去玩雪，程欽也想去玩，但邀請了一下黎星若，她不肯去，便也沒有興趣了。

“你去玩你的唄。”

黎星若見自己拒絕之后，他沒有出去玩，有點疑惑的回頭說道，“不是很多人都去玩了嗎？”

“我想跟你玩。”

程欽非常勇，果斷直接A上去，“你不玩那我也不玩了。”

“你……”

黎星若臉頰一熱，覺得他越來越過分了，現在居然都敢這樣對自己說話了，白了他一眼，轉過身繼續看書，決定至少不理他兩節課，作為懲罰，否則他肯定會繼續更過分下去。

“叮鈴鈴”

上課鈴打響，到處撒歡的學生迅速返回，有的人直到上課鈴打響都還在樓下玩呢，聽到鈴聲才匆匆上樓。

“還好，沒人來。”

不少同學轉頭看向窗外走廊，沒有看到有老師跟著上課鈴走過來，都松了口氣。

陳洪也在慶幸，不過剛剛說完，就看到走廊里面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黑色棉服，身材瘦削，正是語文老師康老頭。

雪下不到教學樓里面來，但大課間二十分鐘，不少學生到處玩雪，鞋子上沾了積雪帶上來，走廊上偶爾也會有一些積雪碎屑和融化后的冰水。

老頭已經到退休年齡了，一把年紀，摔一下可不是個小事，因此走路非常小心。

“唉！”

教室里面有學生發出嘆氣聲，知道這節課又沒辦法自習了。

程欽聽到動靜抬頭，看到康老頭已經走到教室門口，也沒在意，做好了聽康老頭胡扯，自己在底下繼續復習的準備。

他正要收回目光，就看到康老頭走進教室，大概放松了警惕，亦或者在學生們面前維護一下形象，邁開大步走向講臺。

然后就“呲溜”一下滑倒，整個人撲倒在教室前門與講臺之間的大理石地板上，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

“砰”

人體摔在地板上的聲音把整個教室的人都給嚇一跳，抬頭之后，有人看到了摔倒在地的語文老師，也有人因為視線被擋住，啥都沒看到。

“……”

因為事情太過突然，教室前排的許多學生眼睜睜看著康老頭摔倒在地上，居然足足兩三秒鐘都沒有反應過來。

黎星若正在做一道物理題目，并沒有提前注意到康老頭的到來，聽到摔倒聲音之后才抬頭，她就坐在過道旁，視野無阻，一眼就看到了摔倒在地的康老師，驚愕之下，正要起身，眼角余光已經瞥見一個熟悉身影躥了出去。

先不說康老頭作為一個老師，不至于誣陷自己的學生，教室里面這么多學生看著，眾目睽睽，也不至于有“扶不扶”的憂慮，因此程欽幾乎沒有猶豫，快步竄到了老頭身旁。

“康老師，你摔到哪了？能起來嗎？”

老頭一把年紀了，程欽跑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老頭蹬了蹬腿，卻似乎沒有能夠使出力氣，明顯受傷了，又不知道他傷在哪里、傷勢如何，怕加重傷勢，沒有敢輕易動手。

“腿……”

老頭的帽子摔掉了，露出只有幾根白發的光禿禿腦袋，勉強抬起頭來，表情痛處，盡力克制著想要在學生們面前維護形象，倒吸著涼氣向程欽說道，“扶……扶我起來……”

“好，您別動。”

程欽力氣不小，但怕傷到他，忙喊了一聲：“再來兩個人。”

原本看到程欽上前去幫忙，已經有其他學生醒悟過來，又聽他喊，呼啦一下子，教室的前排、后排，十多個男生迅速就竄了過去。

“別碰腿啊！”

程欽叮囑著，與一群男生合力把老頭架了起來，這才又問老頭：“康老師，您感受一下，傷到哪里了？小腿還是大腿？”

老頭被他攙扶著，表情痛苦，又似乎因為在學生面前丟臉，有點麻木的樣子，半晌才道：“都疼……”

“……”

程欽皺了皺眉，這可是五樓啊，要下樓梯呢，就老頭這年齡這體質，不管是扛下去、背下去、扶下去，都很容易加重傷勢，可教室里面也不可能找到擔架啊！

而且，親眼目睹之后，他原本塵封的記憶被觸動，隱約想起原本歷史上老頭也摔了，然后被學生們扶著送去醫務室的，貌似住院了很長時間，這才讓他們班語文老師空缺，下學期換了那個很漂亮的實習老師來。

否則正常情況下，高二下學期，相城一中這種級別的學校很少會安排實習老師了。

他記憶中倒是沒有康老頭有沒有因為被學生扶著下樓而加重傷勢，這群學生一番赤誠，即便真的因為把老頭弄下去而加重傷勢，老頭也不可能對外說的。

程欽腦海中快速閃過這些念頭，目光在教室里面一掃，忽然靈光一閃，將老頭交給身旁同學里比較強壯的陳洪和王新宇，道：“你們先扶著康老師，等我一下。”

教室里面的同學們大多都已經站了起來，很多人圍了上來，程欽道：“讓一下，大家回自己位置上坐好就行……”

班長是侯良平，但侯良平坐在靠墻一側，又沒有提前看到康老頭，聽到動靜抬頭的時候，康老頭倒在地上，他的視野被同學和課桌擋住，并沒有能夠第一時間看到康老頭摔倒。

還沒等他從同學那里問清楚狀況，程欽已經跑過去了。

侯良平見程欽去了，就不想再去了，因此哪怕聽到程欽喊人，很多同學都湊了過去，他也沒動。

甚至，因為看程欽不爽，其他很多同學都站起來觀察情況，侯良平反而還坐了下來，表現出一副完全不關心的樣子，低頭繼續寫作業。

程欽身上并沒有任何職位，但高中時期三種學生天然就有著超然地位，第一種是漂亮女生，第二種是尖子生，第三種是差生，或者說是學生混混。

程欽雖然不是班干部，除了不是漂亮女生之外，兼具了后兩者于一身，平常在班級里面就沒有什么人敢惹他，此刻他第一個上前幫忙，占了大義名分，這會兒發號施令，身上更有一種令人信服的鎮定、從容氣質，聽他這樣說，倒沒有什么同學反駁或者指責，原本圍在旁邊的幾個同學迅速讓開空間。

除了侯良平之外，幾乎所有同學的目光注視之下，程欽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旁。

“是要擔架嗎？”

黎星若站在自己的座位上，見程欽沒有第一時間扶著老師去醫務室，立即明白了他的為難之處，“能不能用幾個書包綁起來？”

她并沒有什么經驗，但第一時間能想到的，也就是這種辦法了。

“不結實，而且不好綁……讓一下。”

程欽搖搖頭，走到黎星若身后，把自己和陳洪的課桌拎了起來，然后往地面上一翻，把桌洞里面的東西全部都倒了出來。

學校課桌還是老式那種兩人一桌的木桌，黎星若見他如此舉動，立即明白過來，在程欽把課桌翻倒之后又翻過去時，伸出手來幫忙，往他桌洞里面掏了掏，把東西都掏了出來。

課桌翻過來后，桌洞正朝著她這一側，柴明蘭也跟著幫忙，很快把桌洞掏空，程欽于是把桌子扛起來，扛到了講臺旁，翻倒著把桌面放在了地面上，桌腿朝上。

“康老師，沒有擔架，你先在桌子上坐一下吧，我們先送你去醫務室。”

課桌想要抬下樓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不過畢竟有個東西可以架著人，會安全一些，不會再碰到傷腿。

康老頭看著面前的“大號擔架”，猶豫了兩秒，還是點點頭，在學生的幫助之下坐在了課桌上，手扶著桌腿，苦中作樂地對程欽笑道：“還挺好，有東西可以扶著，心里踏實。”

“那就好。”

程欽見老頭還笑得出來，也跟著笑笑，與陳洪他們幾個高個男生一起把桌子連同康老頭一起扛了起來。

一起抬著桌子走出教室的時候，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康老頭跟原本歷史上一樣受傷了，也就是說，下學期那個漂亮的實習老師也要來了……長啥樣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