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驚變
- 挽中唐于既倒
- 空啼啼
- 2643字
- 2024-07-03 08:53:31
李昂緩緩蹲下身子,直盯著眼前兩位神策軍副使,劉泰倫和魏仲卿哪里經歷過這場面。
一個傻愣愣跪趴著,連氣也不出了,眼睛不斷往上翻,眼瞅著人就要嚇暈過去。
一個身子抖得和篩子一樣,豆大的汗珠從鼻尖不斷滴落,磕頭時都能激起小水花,給面下那塊青磚洗得發亮。
宰相李訓本被一拳打昏在地,在諸位吏從你掐人中他按摩心口的折騰下,終于氣息順暢了不少,眼見還沒蘇醒,他的一位故交心一狠,拿出火折子就往李訓下唇處燎,給他蓄了好久的胡子燒卷了一大塊,但效果是立竿見影的,李訓噎了兩聲,終于緩緩醒來。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小聲嘀咕下,李訓明白發生了啥事,他既驚訝于懦弱皇帝的突然奮起,又興奮于成功鏟除了仇士良這個壓在他心頭的大山。
仇士良身死,接下來,北司必定會陷入動亂,他那些干兒子們為了爭權怕是連爹媽都能賣,閹黨自顧不暇,實力四分五裂,權力一定會出現真空帶。
而權力又是恒定的,你失去了就會立刻有人占據,且死咬著不松口。
方今天下,外戚乏力,不過是無齒幼虎;藩鎮遙遠,廟堂之事參與度不高;
所以長安城內,無非是皇權、閹黨、朝臣三家坐臺。
皇權被打壓許久,雖然有著名分大義,但只是有心無力;閹黨首領剛剛被殺,會引起各方之前被打壓勢力的反噬,整個體系要被株連清理,這一口血吐出來不知得緩多少年才能補上。
只要文官系統動作夠快,絕對能狠狠咬下北司權力一塊肉來,吃的滿嘴冒油。
而自己又恰好是宰相,這個系統的絕對領軍人物,如今更是立下鋤奸的曠世奇功,風頭正盛,穩穩壓住其余三相一頭。
現在外患已除,沒有一致對外的必要了,舒元輿和王涯都垂垂老矣,構不成威脅,賈餗更是指不定哪天就蹬腿上天了。
自己得思考怎么設計弄死鄭注那廝。他要是懂點事,乖乖暴斃就好了,再不然有點眼力見,上書留在鳳翔做他的節度使,自己也樂見其成。
藩鎮排外性很強,鄭注留在鳳翔很難消化地方勢力,自己再給他使點絆子,多半會不堪壓力主動告老還鄉,做個安分的富家翁了。
對自己沒有威脅的恩公才是好恩公,他若是不想體面,那自己就幫他體面。
李訓這時候只恨自己的親朋好友、門生故吏不夠多,怕是填不滿空出來的位置,必要時刻家里的狗也可以拉上去給皇宮看大門。
他大腦飛速運轉,一時間,多種情緒涌上心頭,人在大殿里踱步了好幾圈都不自知。
眼見皇帝李昂正在對兩位神策軍副使施壓,李訓眼珠一轉,這可是拉攏實權將領的好機會啊。
仇士良在神策軍中關系盤根錯雜,是多少將士背后的靠山,如今他死了,靠山倒了,但人不能沒有樹蔭乘涼,自己只需要把魚鉤遞過去,這些大肥魚不得乖乖跳起來主動咬鉤啊。
于是李訓快步上前,跪倒在地替他二人求情道:
“啟奏圣上,劉、魏兩位副使實屬無辜,神策軍本就有保衛京師和戍衛宮廷之責,宮內起亂二人率軍前來,雖不符合規矩,卻也說得通,加上金吾衛今日行動并未與他們通氣,二人蒙在鼓里,不知者不罪?!?
李昂回頭看去,眼神異常寒冷,李訓偷偷抬頭正好四目相對,被嚇到身體觸電一樣酥麻了下,趕緊低頭俯首。
好你個李訓!朕在這立威,你屁顛顛跑過來拆我臺是吧。
劉泰倫和魏仲卿不僅是仇士良嫡系,和北司內侍直接稱兄道弟,私下也沒少給朝臣上供。
此二人想過做閹黨鷹犬,想過做文官走狗,但唯獨沒想過做朕手中的刀!
神策軍是唐朝維持統治的最重要的軍事支柱,放他倆活著投靠任何一方,都是對皇權的極大削弱,自己只怕都睡不好覺,生怕半夜有兵士闖進寢殿給自己脖子套個繩結,就是不知有沒有嘉靖那好運了。
所以他倆必死無疑!除了毒瘤,才能更換屬于自己的新鮮血液。
李昂冷著聲音,絲毫不理睬李訓的求情,一字一頓:“你們倒是聽仇士良的話,無朕口諭竟敢帶千余兵馬進宮,與金吾衛及吏從開戰,這是來救朕還是趁機殺朕啊!”
劉、魏二人絲毫不敢分辯,只顧磕頭求饒,賭咒發誓。
李訓有些疑惑圣上的行為,平日里的李昂最是懦弱,耳根子軟好拿捏,怎么今天這么強勢。
但李訓只當是鏟除仇士良后他太激動敏感了,繼續替那二人說話。
“圣上,二位將軍向來謹小慎微,忠君愛國,臣以信譽擔保絕無叛逆之心。只是仇士良那廝淫威良久,身為副使,將軍們不得不聽啊?!?
自己這正要扣上謀反的帽子,李訓竟然還敢破壞自己好事,慷他人之慨培育自己的勢力,文官勾搭武將,真是愚蠢至極,你想干嘛,做下一個曹操嗎?
你想做曹操,朕還不想當那漢獻帝呢!
信譽?你的信譽狗屁不值!鄭注提拔你做宰相,你卻總是想背后捅他一刀,要不是你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也就不會有正史里甘露之變的慘劇了。
但李昂還沒打算和李訓撕破臉,同時失去內侍和外臣的支持,自己的日子只怕也不好過,他沉默一會,輕拍劉泰倫的肩膀,“既然李相發話了,朕就不為難你了,只是你得把魏仲卿殺了,表明你和閹黨切割的決心,這樣朕才敢放心用你?!?
魏仲卿本來還豎起耳朵歪著頭偷聽密話呢,跪著的膝蓋都往里面挪了挪,一聽到皇帝讓劉泰倫動手殺自己,大驚失色,急忙要起身。
但劉泰倫動作更快,一個抄手撿起丟在地上的匕首,順勢在地上翻滾直刺魏仲卿的心口,卻稍稍偏離卡進了肋骨縫中,倉促之間拔不出來,劉泰倫直接仗著體型優勢壓住他,雙手用力掐住脖子,神態猙獰,狀若瘋魔。
魏仲卿起初還用力掙扎著,但想到皇命難違,自己注定一死,便愴然放棄,接受命運。他舉起手在空中胡亂抓舉,艱難吐氣聲音干啞,斷斷續續地請求李昂放過他的家人,在等到肯定答復后流著淚死去。
劉泰倫異常興奮,艱難拔出匕首后在自己衣服上擦干血跡,跪行到李昂面前,恭敬地把武器舉過頭頂。
李昂小心拿過,剛要轉身離開。
下一秒,寒光閃過,一稟快刀劃破劉泰倫的喉管,血柱再次噴薄而出,在李昂黃色龍袍上繪上幾樹梅花。
劉泰倫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他呃呃了幾聲到底沒有發出聲音,接著便向后倒下,腿蹬了幾次就不再動彈,自有人快步上面把尸首抬走,用抹布擦干青石磚上的血跡。
一切就好像沒發生過,滿大殿再次鴉雀無聲,突然的變故直接把李訓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李昂也是吃了一驚,震驚地看著身邊持刀殺人的紫袍宦官。
“圣上,老奴右神策軍中尉魚泓志,救駕來遲,還請恕罪。”
“此人蔑視皇權,有叛亂的嫌疑,老奴替圣上殺了?!?
李昂定了定神,好啊,自己剛殺了個仇士良,又冒出個魚泓志。
他明知自己開了御口,說好放劉泰倫一條活路,卻這般無視皇權,肆意妄為,這北司的宦官居然囂張跋扈到這種層次。
雖然自己確實沒打算放過劉泰倫,但那也是事后收拾他,魚泓志當眾殺人,這明擺著抽自己的臉。
李昂冷哼一聲,不打算和魚泓志硬碰硬,隨手把匕首扔給李訓,交代他還給韓約,就此帶著金吾衛離開。
李訓呆坐在原地,半晌才爬起來,還是有些腿軟,險些站不住,得虧是有人扶住他,腦子暈暈沉沉,思緒紊亂,緩了好久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