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瑤的加入雖然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個隊伍里卻熱絡起來了許多，入夜到了驛站休息時分，不少禮部的人都變著法子的想去找瑤瑤說上兩句話。

祈安也不管，只是跟瑤瑤說若是覺得有不好對付的時刻，只管把六殿下的名號搬出來就是。

瑤瑤還摸不準祈安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春曲樓多年的生活經驗積累下來，并不會讓她覺得和多位大人一同談話是什么為難之事，反而有些，得心應手。

祈安遠遠的看著，覺得瑤瑤雖是歌妓，說話做事倒張弛有度，表現得很是不錯。

“六殿下，律松有一事相求。”

來的人是康律松，身上雖然還穿著盔甲，不過顯然先收拾了一番自己，洗過臉才到的祈安面前。

“想去見見你父母是嗎？”

潔身，方才的晚飯時也沒有用葷，這些都是祭祖前該做的事情，祈安拿起手邊的茶杯，很自然的就分析出了康律松前來所為何事。

“六殿下英明。”

確實，此刻休息的驛站正是祈安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驛站，當時祈安坐在主座上，康律松跪在廳里，如今也是。

這次回宮之路不僅對祈安來說心中一片波瀾，對康律松來說也是一樣的。

“去吧，今日還是明日？”

“律松不敢打擾六殿下回宮的行程。”

言外之意便是康律松現在就想去父母墳前看看了。

“無妨，那是禮部規劃的行程，本宮可沒有點頭，但你若是心中急切，這會兒前往便是。”

不僅如此，祈安還順便讓康律松臨走前去箱子里取一壺好酒，敬他父母的在天之靈。

“律松謝過六殿下。”

康律松聽完祈安的話后恭聲告退，消失在了她的面前，走的時候還正好跟剛剛去完茅房回來的多凜打了個照面。

一旁，瑤瑤仍舊周旋于多個禮部大人，多凜只往他們那邊看了一眼，還是坐到祈安旁邊。

“這么晚了康律松出去做什么？”

“去拜他父母。”

多凜是聽祈安說過她如何撿到康律松的，一下子便就反應過來此處是何處。

“可此處的驛夫看起來與他并不相熟？”

“因為不是當年的那一批人了。”

為了防止四處官地里，這些公職人員做久了成為地頭蛇只手遮天為害一方，慧國一直有地方官六年調任的律令，驛站也不例外。

多凜從小不愛聽律書，只喜練武，不知道也很正常。

“原來是這樣。”

聽完祈安解釋的多凜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那表姐何時去見姑姑？多凜可要準備些什么？”

臨行前，清瑞曾想讓多凜帶些從小清玨愛吃的北游吃食過去，隨祈安到了皇城后一同去祭拜，不過此事被羅以學知道后阻止了。

“恕臣直言，永熾王此舉雖可見兄妹情誼，然皇陵重地，祭祀之物由禮部一應準備，不得私帶外物供奉。”

清瑞雖然心中有所不滿，但也知道辯駁羅以學沒用，就是真讓多凜帶了進去供奉，不一會兒也會被清理扔掉，只能自己氣呼呼的張口又多吃了兩塊北游餅子。

也就導致多凜現下并無準備。

“三日后便去吧。”

祈安在心中算了算距離，覺得三日后應該能到皇陵了。

“啊？”

多凜一下沒控制住音量，震驚得很大聲，驛站里一下子都安靜下來，眾人紛紛朝他望過去。

“無事，玩你們的。”

多凜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有些尷尬，祈安冷著臉朝禮部那邊放了這句話幫多凜解圍，禮部的人也識趣的連聲應下，驛站里又恢復了方才各說各話的狀態。

多凜自知失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但他還是覺得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當時在王府中他和父親母親談及此事時，說得也都是“等祈安回宮后再去皇陵”。

圣上的旨意在前，祈安回宮路上半途繞路，先去皇陵祭祀姑姑，再入皇城進宮是不是有些問題。

“表姐不怕被那些文臣參一本？說恃寵而驕，不顧圣旨。”

“你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來表姐受寵的？高景仁才是恃寵而驕的那個。”

北游十年，宮中并無家書往來不說，圣上起初收到赤贊來犯的折子還想讓自己去和親化解。

一般的公主，享受了前半生宮里的榮華富貴，日后無論是下嫁權臣鞏固朝政，還是外嫁外族穩固邊疆，在史書上早已屢見不鮮。

不過她可沒有一般公主的待遇，前半生都在“宮中”享受“榮華富貴”。

多凜也知道祈安的情況，說不出什么寬慰的話來，只能點點頭說三日后他會和表姐一同給姑姑上香，以慰姑姑的在天之靈。

“但是表姐為什么總是直接管四殿下叫高景仁？”

這事一開始遇到瑤瑤的時候多凜就想問了，但不好說話的時候打岔，結果一下子轉頭忘了，這會兒又想起來。

從前清瑞叮囑過他們，如果祈安主動提起來那無妨，但不要主動去問祈安在宮里的日子，怕她想起來傷心。

所以在北游時見景渡和祈安即使十年不見，依舊兄友妹恭，就下意識的覺得皇子們與祈安關系都很好來著。

不過今日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是這樣的多凜，表姐有大哥、二哥、五哥，但高景樺和高景仁就算了。”

祈安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多凜她和幾個哥哥的關系，主要就是跟三哥與四哥不合。

“為什么？”

“有些勢力交錯，不過主要還是他們兩個過于囂張跋扈，有機會表姐慢慢和你說。”

到底大廳廣眾之下，聊些別的無所謂，但要直接議論他們兩個，祈安想想還是算了。

“好。”

多凜貼心的沒有追問，轉頭只是和祈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別的。

三日后，雖然羅以學帶著禮部的人反對過，覺得應該先入城給圣上復命，但瑤瑤溫言軟語的勸了他們一頓飯的時間，祈安還是帶著人先到了皇陵給母后上墳。

皇陵寬大，祈安走在里面卻覺得每一步都十分沉重，轉過無數個列祖列宗的墓碑之后，祈安終于站到了母后的墳前。

巨大白石制作的墓碑雖然厚重，但這一塊里只有母后的一個墓穴。

看起來孤零零的。

想象過很多次的畫面在這一刻終于落地，名為遺憾的痛苦在這一刻占據了祈安的內心，眼淚直直落下，她哭得悄無聲息。

守著皇陵的宮人不敢直視祈安，只說著六殿下若無事吩咐奴婢便不打擾了，就退了下去。

多凜陪著祈安三跪九叩之后也走遠了一邊，讓她自己一個人和清玨說會兒話。

“母后，女兒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