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和景渡許久未見后的新鮮感沒有持續多久，臘月便已徐徐到來，今日是臘月初七，馬上就要過年了，祈安正叫人出去采買些紙墨回來。

自武懷王與武懷王妃薨后，祈安已有段時間沒練字了，提筆都覺得有幾分生疏，更不要說寫出一手好字，于是琢磨著加緊練字，不至于在新年的賀喜字詞上丟人，讓景渡看了笑話，以為自己來到北游后不思進取，只知吃喝玩樂。

可負責采買的下人還沒回來，祈安就先收到了驛夫送來的信件，驛夫手上攏共三份信件，都是從宮里發出來的，分別要給祈安、景渡和清瑞。

此時府內的眾人正在主廳里商議臘八節與新年事項，驛夫來得突然，祈安和景渡坐在位子上面面相覷，十分意外，宮中如何有給他們得信件？

清瑞倒是十分坦然，他先前本就上書了折子給圣上，如今收到回復也是正常的，一手接過驛夫遞過來的東西，一邊讓驛夫自己下去找童管家討口酒吃，隨后分別把另外兩個信交給祈安和景渡，自己拆起自己的那封信。

“昭云大將軍無需本王回避一下？”

景渡看了看眼前的嚴絲合縫的信封問道。

“無妨，若是真有什么，想來也是暗探先來回稟，何須這樣正統，一路途徑多個驛站，叫驛夫青天白日里光明正大的從正門進來報信。”

清瑞摸了摸信戳上的暗紋，確認了來自宮里那位的臺子上后，小心翼翼的拆開信封，里面厚厚的有好幾頁紙，上面事無巨細的寫了好多字。

讀完全文，清瑞嗤笑了一聲，轉手便把信紙放到桌上，手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后組織好了語言，對著毫不知情的眾人說道。

“圣上盛贊北游軍訓練有素，拿下赤贊，解決了百年來的邊疆矛盾，要封官加爵重重有賞，所以——”

“大將軍之位既已加無可加，圣上要封我作永熾王爺，封地于赤贊，不過不必回宮復命，正式的通牒和受封，禮部會在明年元宵節之前過來完成。”

“削了我的藩，卻又因著赤贊的事給我上了爵位，也不知道圣上心中作何感想……可惜了平川王找木匠定的那個牌匾，如今看來，是用不上了。”

清瑞的話頗為放肆，不過此刻沒有人勸他兩句要收斂些，景渡也只是客套的笑笑打開了自己手上的信封。

既然清瑞無意避開他，那景渡也決心坦誠以待。

祈安這會兒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還挺不錯的。

信封里面抽出來的紙只有薄薄兩張，景渡看只看了一眼便笑著搖了搖頭。

“這信雖經由驛夫送來，卻不是父皇的手筆，是太后她老人家問我在北游是否一切安好罷了。”

是太后的話倒是很合理，景渡能養在太后膝下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太后她老人家確實喜歡景渡。

尤其是比起祈安這種，出生前就已經因為調換御林軍守衛一事惹得太后不高興的公主，不過如果是太后寄的信，祈安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

“二哥從前怎么從來不給祈安寄信？”

祈安其實并不真正在乎答案，這話里多少有幾分撒嬌的意思。

不過景渡聽到這個問題卻面露難色起來。

“一開始是因為我推算過時日，你那會兒還沒到北游，所以沒有動筆寫些什么，后來是因為……景禛說要給你寄些什么去，但被父皇拒了。”

“我不知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景禛那日非常傷心，哭得后宮人盡皆知，事后我再去問他時，他也只是跟我說不要寄東西到北游，會遭責罰。”

這倒是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祈安有些沉默，拿著手上的信封就是一撕，打開來里面的信紙更少，只有一張，不過落款蓋了路衡帝的私印。

不同于方才清瑞的嗤笑和景渡的柔和，祈安還沒讀完信里的內容臉色就已經變了。

“怎么了？”

景渡有些擔憂的問道，祈安一向是沉得住氣處變不驚的，怎么一下子變得這樣。

祈安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子直勾勾的看向一直守在她身后的許之說道。

“圣上叫我過完元宵節便啟程回宮。”

許之聽到這話倒是不意外，他知道祈安一直想借軍功一事換一道回宮的旨意，所以清瑞之前寫折子的時候也特意提到了祈安的功勞，為的就是這個。

“微臣會為六殿下備馬。”

所以許之這會兒還很冷靜。

“但是不能帶你走，御林軍所有人都不能。”

這話一出，整個主廳里都靜下來了下來，最后還是清瑞先打破了這份沉默，一點一點的開始給祈安分析局勢。

“圣上這是要你身邊沒有幫得上忙的人啊。”

“我朝律令雖無明文規定，不過按說分封王爺之位是要入宮面圣的，但圣上這回分封特意體恤我與北游軍戰后辛勞，不必入宮受賞，我便撿了個永熾王的位子。”

“平川王又自幼與祈安交好，如今到了北游，也就是祈安回宮后宮中無平川王照應。”

“御林軍常年伴隨祈安左右，更是熟悉，現在還特意叮囑不帶這些相熟的老人——”

“你可要一切自己當心了？”

雖然不知道路衡帝此舉何意，不過清瑞的分析一點不錯，眼下正是一個祈安即將步入孤立無援的時刻。

“祈安明白。”

祈安聽到舅舅的分析想了想確實如此，但很快她也注意到了另一個盲點。

“舅舅，這信上只說體恤御林軍人家在北游，不必再赴宮中，這樣的話，祈安能跟您要人嗎？”

“當然可以，回頭你找完人再跟我說一聲就是。”

清瑞點了點頭，很滿意祈安的反應。

“若是如此——”

景渡聽完祈安的話也思索了起來。

“二哥有認識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你若不嫌棄，到時不如一并帶著，路上多個大夫總是有備無患的。”

“能得二哥舉薦想來醫術是很不錯，不過這樣的人才，二哥也舍得？”

“那是個江湖醫師，談不上什么舍不舍得的。”

景渡想了想前因后果和那人的身份，覺得舍得一詞不應從他嘴里說出。

“倒不如說，是你自己給自己找好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