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雖然啰嗦，但方才有一句話是對的，那就是西北營距離烽火臺更近，而且如果想從王府趕去烽火臺那邊，最短的距離就是先到西北營，從西北營的東側穿到西側，這個走法能省下約莫一柱香的時間。

狼煙已經燃起有一段時間了，如今看起來更加明顯，不少北游子民也發現了這一狀況，一傳十十傳百的互相通知著，烽火臺起了狼煙怕是有戰事，大家都要各自當心。

一些從沒見過狼煙的孩童在看見狼煙后覺得奇怪，拉了拉大人的衣袖問道。

“可是爹娘，我看畫本里畫的狼煙都可黑了，之前說書先生也說狼煙可顯眼了，這個煙雖然又高又直，但也不黑啊。”

這……

在戰時見過諸多狼煙的長輩們一下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隨便搪塞過去，或者拿出父母的威嚴教訓孩子聽話，又或者轉移孩子的注意力跟他們說。

“快過來，是六殿下。”

策馬經過街巷的人正是祈安，她從前騎馬出府去過各個營地許多次，因而大多數北游子民都認得她的樣子。

這會兒只見她身穿墨色束口練功服，高盤著頭發，身上帶著踏風碎骨黑鐵弓疾馳而過，晃得馬兒的左右兩側勾掛著的箭袋混著馬蹄聲陣陣作響，任誰看都是一副整裝待發卻匆匆忙忙的樣子。

狼煙本就在燒，沿街的百姓們聽到馬蹄聲響后更是紛紛自覺讓路到兩旁，祈安越是往西北營趕越是能看到自覺退讓大路兩旁的普通百姓，也就越是清晰的認識到自己身上的擔子，愈發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能遠遠的看到西北營時，營地里的人看起來比往日里少了一半左右，也沒有舞刀弄槍的打斗聲，倒是在空地上圍成了一個圈不知道在說什么。

祈安心中暗道不妙，拍馬更近一步，兩個守衛士兵見來人是祈安，眼睛里有一種終于見到救星的興奮感。

“六殿下來了兄弟們，是六殿下。”

營里的人聽到守衛士兵報信紛紛轉過身來，祈安直直的進了西北營后發現常駐的梅將軍都不在營中，暫時為首的是薛副將領和張副將領。

薛副將領雙手抱拳躬身行禮先聲奪人道。

“薛義正見過六殿下，目前西邊烽火臺狼煙燃起，半個時辰前梅將軍已帶了二隊人馬前去查探，不能迎駕，還請六殿下贖罪。”

一旁的張副將領比了一個“假模假樣”的口型明著罵了薛副將領，然后同樣雙手抱拳對著祈安說道。

“六殿下，您就自己來營里了嗎，昭云大將軍呢？您的御林軍呢？”

“是，舅舅今日一早便去了杜巡撫府中不在王府，御林軍，算了，不提也罷。”

祈安想想剛才許之的話就覺得不悅，但在別人目前，她還是多少要維護一點許之的面子。

“啊……許大人……”

正說著，背后傳來一陣輕巧的馬蹄聲，是許之帶著幾個御林軍也騎著馬趕到了西北營，和祈安對望一眼后紛紛恭謹的讓馬兒停在祈安的右后側，不再上前一步。

祈安見許之沒有再要說什么的意思也就不再管他，繼續問兩位副將領有沒有別的事要上秉，沒有的話她也去烽火臺那邊看看。

“殿下要不還是等梅將軍的先遣隊回來人通傳情況了再去吧。”

“六殿下帶上我和弟兄們吧，那狼煙燃得古怪大家伙都很擔心。”

薛義正和張誠同時開口說道，薛義正的話背后和許之是一個意思，而張誠的話倒是引起了祈安一點興趣。

“張副將領為何覺得‘狼煙燃得古怪’？”

“六殿下不覺得這狼煙點的過分稀松嗎，按說若是烽料充足，那狼煙點后馬上就能被發現，但今日這狼煙顏色淺淡，和從前見過的狼煙狀態完全不一樣，其中肯定有問題。”

張誠的解釋清晰明了，句句在理，因為這也是為什么一開始多凜見到狼煙時不敢馬上確定的原因。

不過薛義正不這么想，連忙開口打斷張誠的話。

“六殿下莫聽這傻子胡說，張誠沒上過學，是個只有武力的莽夫。那狼煙顏色不深必然是因軍報并不緊急，若是情況緊急，定然大燒烽料廣而告之了，梅將軍也是看烽料燒得不多，才僅帶兩隊人馬前去查探的。”

“殿下你才別聽姓薛的胡說，那狼煙就是有問題！”

……

兩個人嘴上誰也不讓誰，又大聲的嚷嚷著吵了起來，祈安見兩人還是各執己見，一臉不悅地從馬上跳了下來，兩人不約而同的住了口。

許之等人見狀也從鞍上下來站到了地上，幫祈安牽住了馬繩。

“吵完了？”

薛義正把嘴抿成了一條縫站在原地不敢說話，張誠倒是搖了搖頭之后又點了點頭，一副幡然醒悟六殿下在生氣邊緣的樣子。

“吵完了我有話要問，薛副將領對狼煙之事如此篤定，可是從前在烽火臺當過值？”

“……不曾。”

薛義正回答的甚是心虛。

“那張副將領呢，你的懷疑振振有辭，可是在烽火臺當過值？”

“沒有。”

張誠的回答也是否定的，他們兩個因武功高強一直都是在大營里當差，沒去過其他邊陲小站，是軍營里不多見的“直升派”。

祈安聽完兩人的回答，臉上很快閃過一絲無奈。

“既然二位都沒有在烽火臺當過值，又能吵出什么？狼煙一起，無論那疆外的赤贊人來的是多是少，兩位副將領都不應這般針鋒相對吧？”

“是，下官知道。”

“是，下官知道。”

薛義正和張誠答應的很快，祈安總覺得總覺得他倆只是面上敷衍，實則本性不改，不過這會兒她也沒空深究了。

“烽火臺距離西北營約半個時辰多些的路程，方才薛副將領說半個時辰前梅將軍已帶隊出發，應當已是到達了。可從本宮到這到現在，狼煙逐漸式微，一無黃色信號彈發射報平安，二無紅色信號彈求增援，諸位將士怎么看？”

“那要不還是去看看？”

張誠搶先把自己堅持許久的話茬提了起來。

“咱們在這兒猜也不是個事兒啊六殿下，不如親自去看看心里踏實呢。”

“好。”

祈安點頭答應了下來，這話讓張誠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連聲讓自己部下的弟兄們快去收拾東西，他們馬上就啟程，越快越好。

薛義正倒是呆愣在了原地。

“殿下您方才不是說……”

在薛義正的理解里，祈安的話是讓他們倆各退一步不要再吵架，也就是她兩邊誰都不站，可怎么轉個話頭祈安就馬上同意張誠的提議了？

“問你們有沒有去烽火臺當過差？”

祈安接過了薛義正的話。

“因為本宮去過烽火臺。”

狼煙是重要的軍需之一，不能隨意點燃，所以祈安沒見過狼煙燃起來的樣子，一開始也不敢篤定狼煙是否有問題，只是有所懷疑，但聽了張誠的話后，也就更確定了。

而且烽火臺這個地方，祈安從前從皇城到北游的路上，確實經過過。

這烽火臺不似軍營有大小之分，早在開朝之時，圣祖帝說要興修烽火臺，便定下了各地烽火臺大小規制需一樣的條令，還派了當年的五皇子去各地監修，故而朝中各地的烽火臺大小都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祈安曾經見過的烽火臺，和如今西北營西側的那個烽火臺別無二致。

當時祈安還曾問過附近的驛夫，說為何偏就狼煙能燒的十分濃稠一眼可見，尋常人家生火做飯時的炊煙分明沒有狼煙那樣特殊。

驛夫也解釋了，說是因為尋常普通人家生火做飯大多用的柴火，這柴火不易生黑煙，而狼煙則是多種不同的烽料混合在一起點燃，所以那煙一般都很黑。

“那烽料雖說是各地將士依著當地環境自己撿拾，朝廷并無同一補給，可也絕沒有燒得淺就是軍情不緊急的說法。”

“最多是烽料儲備不足，但又確需警示，不得已拿了用來生火做飯的木柴助燃。”

“本宮不知道薛副將領方才如何想到的剛才那番話要和張副將領爭辯，但背后最好沒有要刻意阻攔軍營里的人前去查探軍情的意思，至于之后還會不會有其他事情，就看薛副將領自己的表現了。”

祈安講話時周遭已經亂哄哄的了，她臉上的神情也沒什么變化，但薛義正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能訕笑著連連稱是，找了個借口離開此處。

而祈安則轉頭叫了一聲許之。

“等下留一個人在營里，再派一個人去找卓知府，讓他查查薛義正和梅江海將軍，這兩個人不太對勁。”

卓知府，也就是九年前的卓知縣，在當年李小紅一案后當因破案有功，得了朝廷不少賞賜。

而后又調到了北游多個不同的縣里當差，幫著清瑞和祈安查過北游的不少貪腐之事，也鍛煉為官的能力，兩年前也已升任了知府，如今于公可謂是清正廉潔，于私更是關系甚好。

許之聽到祈安的吩咐也再明白不過她的意思。

“是，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