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和他手底下的人收拾東西的動作很快，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列隊完成，要和祈安殿下一同向西側(cè)出發(fā)，而薛義正則繼續(xù)留守西北營。

從西北營再往西去沒有多久便是一片巨大的松林，這會兒雖然沒下雪，但松樹上已經(jīng)結(jié)掛了不少霧凇。

這會兒正是冬月里松林中最漂亮的樣子，若是在宮里有這番景象，母后必會邀請各宮娘娘到御花園里一起，賞霧凇、聽戲曲、吃火鍋、飲熱酒，享人間快意。

可如今不是在宮里，也不是享受的時候，去往烽火臺的隊伍很長，由張誠打頭，騎著他的愛駒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方，許之則在尾部殿后，祈安被護在隊伍的最中間，前后都有將士。

本來祈安是想走在前面的，可張誠就大手一揮說六殿下您帶的是弓箭不如就在中后方守著，走前面反而會亂了陣型。

祈安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也就接受了張誠的安排，可走在整個隊伍中后方的位置也就導(dǎo)致祈安的視野不佳，目所能及之處不是高大的松樹就是將士們的身影，沒什么好觀察的。

而且松樹林啊……

祈安有些發(fā)愁，古往今來許多著名的詩人，尤其是邊塞詩人都喜歡以松樹為喻，表達自己的堅韌不拔與勇氣，品性和意志都極佳。

但對祈安這種弓箭手來說，松樹太直，萬一突遇敵軍，兩軍一旦交戰(zhàn)十分相近，想要利用自然環(huán)境隱藏好自己并突施冷箭射中敵軍，可就不容易了。

縱使祈安在騎射一事上頗有天分，三年前就已經(jīng)能百步穿楊，不過她也最多只獵過些禽畜，沒拿箭對著人拉過弓。

還沒思索明白若是遇敵軍該如何防備，一顆裹著冰渣子的松果正好從松樹上掉到了祈安手里，祈安抬頭一看，和松樹上一個穿著深綠衣裳扎著留著赤贊發(fā)式的人正好對視了一眼。

而且不止一個樹上有人，松樹林中通往烽火臺這條路上的，這一眼望去少說上百棵松樹上都有身穿同樣衣服的人。

是赤贊人，是僅有先攻部隊，還是赤贊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大軍壓境，邊陲小城的百姓生活如何，烽火臺又都發(fā)生了什么，他們是如何入侵到這里的，祈安來不及細想，身體下意識的動作要比腦子反應(yīng)的快，一開口她便已經(jīng)用上了最大的音量吼道。

“全軍防住上方！”

北游已經(jīng)多年沒經(jīng)歷過戰(zhàn)事，一些年輕的新軍也沒有經(jīng)驗，聽到祈安的話后第一反應(yīng)還是先抬頭看看上方到底有什么，結(jié)果就是他們抬頭的這會兒功夫，赤贊人見自己已經(jīng)藏不住，踢動了松樹枝的薄弱之處。

一節(jié)一節(jié)掛著霧凇的松枝就這樣從天而降，松枝自身沒有多少重量，可墜上霧凇之后從高處落下的沖擊力不容小覷，而且新軍多是仰面往上看，頭盔根本護不住，一時間不少人都被落下的松枝砸傷了臉，連帶著馬兒也受了驚嚇。

原本只有馬蹄聲和風聲響起的松樹林里，一下子多了許多松枝的折斷聲和人與馬兒的叫聲。

只有剩下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士們迅速反應(yīng)了過來，馬上持劍或提盾防住了驟然襲來的霧凇攻勢，也勒住馬繩避免馬匹突然遇襲吃驚橫沖直撞。

祈安倒是因最先發(fā)現(xiàn)敵軍后，馬上靠近了松樹樹干，立于霧凇的攻勢之外躲過一劫，也順便觀察全軍所處的環(huán)境，還好，不知是赤贊人少還是他們?nèi)硕啵傊戆餐蠡乜磿r，后面半截隊伍的并未受到霧凇掉落的影響。

她這里正是赤贊人意圖伏擊的尾部，起碼松樹上沒有更多的人了。

祈安稍稍放心了一些，但仍不敢大意，一手牽著馬繩一手握著踏風碎骨黑鐵弓觀察著樹上赤贊人的動向。

只見那些赤贊人將松枝踢落制造了混亂后紛紛拿出武器從松樹上跳到地面，對著軍中還沒做好準備的小將士們就是一頓猛砍，但好在列隊時張誠早已吩咐了，讓新軍都跟著有經(jīng)驗的將士們走在一塊。

當初想的是讓新軍跟著有經(jīng)驗的將士們，萬一遇到什么事能有人手把手教著，也能快些學到在軍營里學不到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

不曾想現(xiàn)在倒是立下大功，赤贊人的想要趁新軍不備發(fā)動突襲的攻擊大多都被身邊有經(jīng)驗的將士擋了回去，只有少數(shù)身手格外敏捷的赤贊人得手成功，重傷了兵馬。

與此同時，在隊伍最前端的張誠和隊伍最后的許之似乎也明白過來了情況，兩人一頭一尾，異口同聲的高喊道。

“北游軍！應(yīng)戰(zhàn)！”

狀如洪鐘的堅定氣勢如同雞血一般打在了北游軍的身上，給平日里本就訓(xùn)練有素的將士們提振了不少士氣，很快甩開霧凇松枝減少對自己的影響，后半段的將士也上前增援，眾人紛紛手持武器與赤贊人打斗起來。

來襲的赤贊人人數(shù)雖然不多，不過看得出來這次派的都是精兵強將，以一敵三甚至以一敵四都不在話下。

擒賊先擒王，祈安靠著松樹觀察了一會兒戰(zhàn)局，發(fā)現(xiàn)目前和許之纏斗在一起的一個赤贊人武功最為高強，而且他似乎尤其擅長在這種狹小的環(huán)境下對峙，動作不大卻招招到位，攻防轉(zhuǎn)化的速度極快。

相比起來，許之的武功一直是大開大合式的，在這松林馬上，總是怕傷到自己人，打得極其不暢快。

“吊高他！”

周遭兵戎相見的聲音不少，兩人之間隔了有數(shù)百步，祈安也沒喊名字，但許之知道六殿下正在叫他。

旋即側(cè)身偏過一旁，橫刀砍向那人的所站之處，只見那赤贊人被許之的攻勢逼迫后一腳踹向了隔壁的一個北游軍，借力向上翻騰而起。

箭在弦上，踏風碎骨黑鐵弓將要拉滿的一瞬弓弦便已經(jīng)作響，一根箭矢破風而出，射中了那赤贊人的右肩，手上的刀也隨之咣當墜地，痛的他啐出了一口血。

祈安瞄的是那人的脊背，如果弓能拉滿，她有信心這箭會正中，而不是偏到右肩上。

不過此刻祈安沒空考慮那么多，她得先應(yīng)付面前這個不知從哪殺出還拿著匕首抵著她脖子的赤贊人。

“女人？”

這人一開口就是帶著濃重赤贊語調(diào)的皇城官話，一雙漂亮的淺棕色眼睛饒有興趣的盯著祈安，似乎很感興趣北游軍為何會跟這樣的一個女人在一起。

“慧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