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朗州軍敗退，吳廷紹連忙上前奉承道：“殿下實在有萬夫不當之勇，三言兩語，便嚇退了朗州數萬大軍，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真叫吳某嘆為觀止。”

“吳監軍過譽了。”李弘冀謙虛了一聲，轉而問道，“傷員都處理好了嗎？”

“能救下的，都處理好了。”

戰爭是殘酷的，古代沒有現代的醫療條件，能夠救治的救治，實在痛苦，又救不下的，只能給個痛快。

草藥是戰略資源，益陽的守軍有這樣的待遇，朗州的降兵，就別指望了，包扎都得自己動手。

李弘冀并沒有刨根究底，轉而看向陳喬和李平：“傷亡情況都統計好了嗎？”

李平道：“都統計好了，抬傷員和尸身的擔架也都做好了。”

陳喬道：“朗州軍已經退卻，是不是可以派人給邊帥報訊了？”

此前，趕至大營，陳喬又第一時間催促向邊鎬傳訊，卻被李弘冀以王逵后軍情況不明拖延了下來。

而今，王逵領兵退卻，故而有此一問。

李弘冀卻搖頭道：“不必了，咱們這就準備啟程，連夜趕去潭州！”

“去潭州？”陳喬不由一愣。

雖說從做擔架、收斂尸身，不難看出李弘冀有轉移的意思，但這位燕王赴楚以來，一直口口聲聲，不愿給邊鎬添麻煩，他便下意識的以為，是要返回臨時駐地。

“是啊！”李弘冀解釋道，“王逵雖然暫時退兵，但誰也保不準他是否會去而復返，咱們不好越俎代庖，而益陽守軍眼下不足五百，又各個負傷，如何還守得住這里？我不便插手楚地防務，還得邊帥重新安排部署。”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況且，趕路時候，禁軍還可以全程盯著這四千降軍，可一旦扎營休整，到了晚上，就是極大的隱患，降軍數量眾多，看押的人少了不足以威懾，人多了我軍疲于應付。

倒不如讓他們充當勞力，負責抬擔架，押運糧草，這樣不但可以消耗他們的精力，禁軍也可以閑下來，專心防備有人逃跑……”

他嘴上擺事實，講道理，心里想的卻是，有這一天一夜的功夫，應該足夠邊鎬逃離潭州，自己連夜趕去正好接手。

不過，沒能嚇跑也沒關系，自己還有后手。

實際情況確實如他所說，加上條理清晰，陳喬非但沒有懷疑，反而深以為然。

“還是殿下考慮周全，陳喬受教了！”

當下，讓禁軍按百人為單位，全部輕裝上陣，只負責押送兩百名抬擔架，運送輜重糧草的降軍，余下的五百人以及李弘冀和朱元的親衛，負責夜間的照明工作。

一行先趕到臨時駐地，收拾了營帳，帶齊了后勤，方浩浩蕩蕩，連夜趕赴潭州。

……

“開城門，快開城門！我是陸孟俊，有緊急軍情稟報！”

欲速則不達，陸孟俊一行前半段將馬催得狠了，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直到太陽落山，才抵達潭州城下。

這些士兵聽到陸孟俊有緊急軍情，連忙開了城門。

陸孟俊進了城，領著人，直奔節度使官邸。

邊鎬這邊剛吃完晚飯，他信佛魔怔了，正在佛堂做晚課。

陸孟俊來到佛堂前，便哭喪著臉，放聲疾呼：“邊帥，不好了！孫朗、曹進偷襲我軍，末將與李將軍雖拼死抵抗，奈何賊軍勢眾，又有王逵數萬大軍馳援，軍情緊急，末將也只能率部突圍，來報與邊帥，還請邊帥速速決斷……”

他早就打好了腹稿，連滾帶爬沖入佛堂。

這招先聲奪人，效果斐然，邊鎬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犍稚都被嚇得脫手，顧不得詢問細節，驚疑不定道：“多……多少？”

“數萬大軍啊！邊帥！”

“胡說！”

邊鎬對于朗州的情況倒也不是一無所知，當即喝斥道：“朗州和辰州加起來攏共也不過三萬，哪里來的數萬大軍？”

“邊帥說的是，當時情況緊急，末將來不及細看，但看陣勢絕對不下兩萬，末將拼死回來報訊，敢以人頭擔保！”

陸孟俊這次倒是沒說假話。

王逵抱著畢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幾乎傾巢而出，除去辰、朗兩州少部分留守，以及周行逢斷后路的伏兵，益陽方向確實不下兩萬。

只是，他這個數字將孫朗、曹進的五千先鋒，也算在了內。

“這……”他言之鑿鑿，又以人頭擔保，由不得邊鎬不信。

陸孟俊見邊鎬六神無主，連忙道：“朗州軍敢長驅直入，沅江恐怕早已失守，李將軍也兇多吉少，如今城內不過區區五千守軍，如何能夠抵擋住朗州大軍？

末將突圍之前，王逵后軍尚未來得及渡河，還請邊帥早做決斷啊！”

是的，潭州城內守軍只有五千。

并非南唐掉以輕心，覺得只憑這點兵，便可以穩住楚地。

只是，馬楚內亂，想要乘虛而入的可不止南唐一家，南漢也趁機奪取了連、梧等州。

原本，邊鎬還分得清主次，并未分兵。

待得知朗州上表稱臣，又有宋齊丘的叮囑，他自以為大局已定，便開始著手分兵，防御南漢。

聽到王逵還未渡河，邊鎬立即萌生了退意。

可他剛要下令，卻猛然一個激靈，驚呼道：“不好！殿下！”

他顧不得理會陸孟俊，連忙召集手下。

待到齊聚節度使府，他方將陸孟俊匯報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方道：“敵眾我寡，潭州守不住也就罷了，可若是殿下再出了事，我邊鎬可就萬死莫贖了！

你等立即點齊人馬，隨我連夜出城，去尋殿下，并護送殿下離開。”

他話音剛落，陸孟俊便急忙道：“邊帥容稟！我與手下今日連番惡戰，又突襲回來報訊，早已人困馬乏，還請邊帥見諒，容末將在城內休息一晚，明日再去萍鄉，與邊帥匯合。”

他跑了一天，到現在一口熱乎都還沒吃，若是連夜逃跑，倒也罷了，哪里還愿意涉險？

他這邊一開口，旁人也你一言，我一語。

“不可啊邊帥！雖說陸將軍口口聲聲，王逵尚未渡河，可也難保他不讓孫朗、曹進先行出發，夜間行軍本就兵家大忌，倘若再遇上敵軍，如何是好？”

“是啊邊帥，即便沒有賊軍，可咱們連夜出城，必然人心惶惶，倘若有人趁夜逃跑，亦或是引發嘩變，可就追悔莫及了啊！”

“不如先派人去給殿下傳訊？”

邊鎬一抬手，皺眉道：“傳訊就不必了，殿下畢竟初次領兵，又人生地不熟，萬一亂中出錯，只會適得其反，不如咱們先去城墻上盯著，看有無敵軍蹤跡，明日一早，點齊人馬，隨我出城去護送殿下！”

他還不知道李弘冀已經偷偷轉移，只是，倘若派人傳訊，他也就沒了護送的借口。

歷史上，他是沒的選，又沒有死守潭州的勇氣，只能承擔棄城的后果。

而今，李弘冀的出現，卻給了他一個合適的借口。

當然，救也是真的想救，李弘冀畢竟是李璟的嫡長子，若是在潭州出了事，他也難逃罪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