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代社會:重新思考事業、家庭和未來規劃
- (西)莫洛·F.紀廉
- 5638字
- 2024-07-02 16:14:42
前言
寶馬是全球知名的品牌之一,也是“終極駕駛機器”的制造者。不同于以移動裝配線而聞名的福特或以參與式工作法而聞名的豐田,這家德國企業之所以能夠成為頭條新聞的常客,在于它的技術突破。多年來,寶馬傳奇的工程技術造就了很多創新,比如可減緩摩托車在顛簸路面行駛時所產生的沖擊力的液壓前叉、8缸合金發動機、電控防抱裝置及非常成熟的純電動汽車等。然而,對當下的寶馬來說,令人矚目的是其開創先河,著力打造一個包含5代人的工作場所,并將他們獨特的技能和視角帶到工作中。為此,寶馬重新設計了工廠及工廠內的各個部門,使得在一起共事的多代人都能安心工作,從而提高了生產率和工作滿意度。
寶馬的母本工廠位于德國拜恩州首府慕尼黑的北部地區。“來自50多個國家的約8 000名員工在這里工作,其中有850名是實習生。”寶馬的官方網站上寫道,“每天,這里會生產大約1 000輛汽車及2 000臺發動機。該工廠已經完全融入集團的全球生產網絡。”
乍看上去,這個多代工作場所似乎是一個滋生文化誤解、文化摩擦和文化沖突的溫床。在很多人看來,每代人在工作上有著不同的激勵因素,比如滿意度、金錢或員工福利。再者,他們對技術的態度也不盡相同。舉例來說,年輕一代更喜歡通過短消息或視頻來交流,其他人則常采用面對面交流的方式。這就是為什么包括寶馬在內的眾多公司一度不愿意把多代人安排在同一個車間或同一間辦公室。不過,讓多代人在工作上相互協作也有明顯的優勢。寶馬注意到,年長的員工會逐漸失去思維的敏捷性和反應速度,但他們能利用其他資源來解決問題,而這通常建立在經驗的基礎上。
然而,年齡和工作績效之間的關系并不是一條直線。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研究人員驚奇地發現,人類的創造力在20多歲時達到巔峰,到50多歲時又會重回巔峰。至于其中的原因,他們發現,在職業生涯早期,人們只能依靠自己的認知能力,但隨著大腦運轉速度放緩,他們開始學著利用經驗來彌補思維能力方面的衰退。不同年齡段的人擁有不同的能力,這也是寶馬將多代人整合到同一工作場所的原因。他們發現,年齡多元化的工作組不僅能夠提升工作效率,而且可以減少工作失誤。“多代團隊會以多元化的視角來看待一個項目或審視一個問題。”專注于該方面研究的海倫·丹尼斯(Helen Dennis)說,“匯聚的想法越多,完成目標的優勢就越大。”
多代工作場所的發展潛力正與日俱增,這對我們的傳統觀念提出了挑戰,其中包括我們怎么看待不同年齡段的人,也包括我們怎么看不同年齡段的人所能做的事情及所能取得的成就。我們常聽人說,“我太年輕了,干不了那份工作”或“我年紀太大了,學不來這種新工作”。在19世紀80年代首次引入普及教育和“老年”養老金后,人們的生活就被劃分為一個簡單的階段序列。幼年時期用于成長和玩樂,接下來是上學,可能還要讀大學,然后參加工作。不知不覺中,我們就到了退休年齡。當我們回望這個被認為是完整而有序的線性生活模式時,我們希望子孫后代也能在他們的一生中重復同樣的生活軌跡。自那時起,人生在世的時間就被嚴格劃分為一系列明顯不同的階段。
我把這種劃分生活階段的方式稱為“人生順序模式”。在過去的大約150年里,每代人都被告知要遵循同樣的規則:從日本到美國,從斯堪的納維亞到非洲最南端,整個世界莫不如此。與此同時,戰爭此起彼伏,帝國興衰更迭,女性獲得選舉權,人類登上月球,并向火星發射機器人探測車。但我們依然延續著以往的生活方式,一代又一代,無休止地重復。
由于長久以來的人口結構轉型,這種狀況已經變得不合時宜。
毋庸置疑,人類現在的壽命遠超以往任何一個時期。1900年,美國人的出生時平均預期壽命為46歲,而到2022年,這一數字達到了78歲。算入新冠肺炎大流行的影響,出生時平均預期壽命會在20年內達到83歲。也就是說,美國人活到60歲后,平均還能再活23年。在某種意義上,這是人生中的另一個人生。西歐國家的情況甚至更好一些:人活到60歲后,平均還能再活25年。在亞洲,人活到60歲后,平均還能再活20年。即便是在很多方面都有待取得長足進展的非洲,這個數字也達到了驚人的16年。除了更長壽,我們還能夠在更長的時間內保持更好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即所謂的健康壽命。這就意味著,現在70歲的人可以追求兩代人之前的60歲的人的積極生活方式。
壽命和健康壽命都在不斷延長,所以關于老年的定義也隨著時間推移發生了變化。1875年,英國的《互助社團法案》(Friendly Societies Act)將“老年人”定義為50歲及以上的人。“40歲是青年的老年。50歲是老年的青年。”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說。雨果于1885年去世,享年83歲,所以他一生中有40%的時間屬于老年。二戰后,60歲被普遍認為是老年的劃線標準。在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報告中,這個數字在60~65歲之間變動,也就是說,即便是專家,也不是很清楚該如何為老年劃線。相比之下,世界經濟論壇則采用了動態的定義方法,引入“預期年齡”的概念——預期壽命減去15年即為預期年齡;換句話說,當一個人的預期壽命還剩15年時,他便邁入了老年的門檻。以美國為例,時下老年的劃線年齡當為63歲,這比雨果生活的那個時代的劃線年齡晚了十幾年。
但在壽命持續延長的這一趨勢中,并非一切都是美好的。年輕一代的納稅人與那些已經在享受醫療保健和養老金福利的退休人員之間的摩擦正在激增。此外,在從人生的一個階段過渡到另一個階段的過程中,有太多的人在苦苦掙扎,比如走出青春期、中年危機或退休后的孤獨,那些因青少年懷孕、輟學、家庭悲劇、離婚或藥物濫用而致使生活脫軌的人,往往也很難再回歸正常的生活軌道。在平衡家庭與工作方面,很多職場母親陷入困境,這已經不是什么新聞,而且在職業發展和薪資方面,她們也遠沒有得到公平對待。雖然我們的壽命和健康壽命都變得更長了,但我們仍受制于技術變革的腐蝕性作用,這是因為時下的技術變革讓我們的教育以更快的速度過時。知識的淘汰速度令人瞠目。過去,我們年輕時在學校學到的東西,可以在工作中用上幾十年,那樣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
如果我們換個角度來思考生活,那會怎么樣?
我們在不同的年齡段應該做什么,這并不是天生注定的。事實上,人生順序模式是一種社會和政治建構,是建立在父權制和官僚制的概念之上的,正是這些概念將人們劃分為不同的年齡組并賦予相應的角色。本書的基本觀點是,預期壽命的延長、身體和精神健康的提升及技術驅動的知識過時三者形成合力,從根本上改變了整個生命過程的格局,并重新定義了我們在不同的年齡段可以做什么樣的事情,以及多代人如何在一起生活、學習、工作和消費。
我將這些大規模的轉型稱為“后世代革命”,這場革命會從根本上重塑我們的個人生活、我們的公司、我們的經濟乃至全球社會。如此一來,我們就會見證常青一代人數的激增,用連續創業家吉娜·佩爾(Gina Pell)的話來說,常青一代是“一個由各行各業的、不同年齡的人組成的永遠綻放的群體;他們超越了刻板成見,彼此間建立聯系,同時與自己周圍的世界建立聯系……他們不以各自所屬的世代為界限”。
“革命不是被制造出來的,而是自己到來的。”美國廢奴主義者溫德爾·菲利普斯(Wendell Phillips)說,“革命就像橡樹一樣,是自然生長的。它來自過去,其根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打下。”的確如此,常青一代的革命性崛起是各種長期趨勢綜合作用的結果。在不太遙遠的過去,就任何給定的時間點而言,最多會有4代或5代人共存,而如今,我們有8代人同時生活在這個星球上。在美國,這8代包括阿爾法一代(2013年及2013年后出生的人)、Z一代(1995—2012年出生的人)、千禧一代(1980—1994年出生的人)、微型一代(1975—1985年出生的人)、嬰兒荒一代(1965—1979年出生的人)、嬰兒潮一代(1946—1964年出生的人)、沉默的一代(1925—1945年出生的人)和最偉大的一代(1910—1924年出生的人)。在老齡化進程快于美國的日本、中國和歐洲國家,更是有多達9代人生活在同一舞臺上。隨著人類的壽命不斷延長,在21世紀中葉之前可能會出現9代或10代人同臺的場景。不同代的人能融洽相處嗎?他們是否注定會陷入政治上充滿爭議的分配沖突,即由哪些人來為哪些服務和福利埋單?在為父母、祖父母和曾祖父母的醫療保健和養老金體系提供資金保障的問題上,年輕一代的納稅人有什么看法?我們能否通過常青思維來克服這些困難?這種思維框架又應該是什么樣的?
本書的一個驚喜發現是,長壽不僅對退休人員有積極的影響,對處于人生每個階段的每個人也都有積極的影響。更長的壽命意味著人們可以為他們的孫子女創造更多的機會和更大的回旋空間,而無論孫子女的年齡多大,他們都可以借此改變目標、過間隔年或重塑自我。但這里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政府、公司和其他組織要摒棄人生順序模式。如果人們能夠從“適齡”活動的暴政中解放出來,進而成為常青一代,那么他們就有可能同時追求多項而不是一項事業、職業或專業,并可從中獲得不同的人生成就感。最重要的是,十幾歲和二十幾歲的人可以為他們人生中的多個轉變做出規劃和決定,而不是簡單的一條道走到黑,即從學習到工作,然后再從工作到退休。
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本書將會給出一個有違直覺的信息:人類的預期壽命越長,保持選擇的開放性就越重要,相應地,做“重大決定”的意義就越小。舉例來說,在一個由常青思維驅動的真正意義的后世代社會中,青少年將不必再為學習或未來工作的最佳路徑而苦惱,因為他們知道更長的預期壽命意味著更多的機會。他們可以依照環境的變化,不斷修正人生方向、學習新的技能或改變自己所從事的職業。
這可能就是等待我們的那個世界。在這樣一個世界里,我們不必做出后果不可逆轉的、會造成終生影響的重大決定。相反,在時間的長河中,我們可以參加更多的代際活動,并體驗更多元的人生機會。比如,我們可以重新回到學校學習,我們不再被以年齡劃分,不再區分主動和被動,也不再區分全日制和非全日制,等等。技術會讓我們的知識和經驗變得過時,但它同時可以為我們賦能,讓我們擁有更靈活的、不斷更新的學習與工作模式。我們的生活經歷將不再遵循19世紀末大規模工業化和大眾學校教育興起時為我們確立的既定路徑。事實上,我們將過上多種不同的生活,并與社會中不同代的人互動。鑒于數字平臺已經廣泛應用于遠程辦公與遠程學習,這個社會將不再受年齡或距離的限制。認識到這種潛力的個人、公司和政府將進入一個生活、學習、工作和消費都不受限的新時代。如此一來,處于人生各個階段的人都會擁有海量的機遇。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后世代社會。
我是在新冠肺炎大流行期間決定寫本書的。當時我被困在費城的家中,于是便將地下室作為辦公室,并采購了必要的電子設備,同時借鑒我在《趨勢2030:重塑未來世界的八大趨勢》一書中所闡述的觀點,開展教學并舉辦在線研討會。該書英文版于2020年8月出版,也是我最新出版的一本書。通過線上講壇,我與企業高管、財務分析師、獵頭、政府官員、校長、獨立書店店主、讀書俱樂部成員、高中生、報社創始人、退休人員和醫務工作者等眾多人士分享了我不斷發展的想法及種種分析。我向他們講橫向思維,以及將各種體驗串聯在一起的優點。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發現,我在《趨勢2030:重塑未來世界的八大趨勢》中并沒有完全認識到人口和技術將形成合力,一同解構我們自19世紀末延續下來的人生順序模式。
正是在其中一次在線研討會上,我領悟到了一個道理,而這最終也成為本書的根本性洞見的內容。那次研討會的與會者是美國幾家知名的動物園和水族館的高層管理人員。在發言的過程中,我突然領悟到,除非充分考慮多代的動態發展情況,否則動物園不可能取得成功。祖父母會帶孫子女去動物園玩,孩子們的父母也會因此滿足自己對某種動物的喜愛,但介于這兩代之間的其他人則對這種類型的外出活動缺乏興趣。動物園怎樣才能吸引青少年和那些沒有子女或子女已經長大的成年人?為此,這些組織已經開始增設特別的節目或展覽,并在其中融入視頻游戲、虛擬現實和元宇宙等元素。在這個后世代的世界里,不僅是動物園,其他組織也需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工具,來啟發處于人生各個階段的人的想象力——切實做到畢其功于一役。
當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學習、工作和消費方式時,思考每代的常青人口都是有意義的。新冠肺炎大流行讓我們看到了遠程學習和遠程辦公的巨大可能性,也看到了其艱巨性和局限性。它暴露了人類相對于機器人和智能機器的弱勢,同時加劇了種族和性別的不平等。此外,它還有力地提醒我們,沒有什么是永恒的。我想鼓勵人們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學習、工作和消費,進而推動個人和組織去探索新的領域,并不斷挑戰自我,力求在一生中實現個人能力和個人成就的雙突破。本書受眾廣泛,既適用于父母也適用于子女,既適用于男性也適用于女性,既適用于員工也適用于人才管理者,既適用于即將退休的人也適用于已經退休的人,既適用于家庭也適用于財富顧問,既適用于消費者也適用于市場營銷人員。所有人都將受到后世代社會動態發展的影響。
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我會帶你踏上環游世界的旅程,足跡遍布東亞、南亞、俄羅斯、中東、非洲、歐洲和美洲。我會談及諸多小說、電影、電視劇及許多普通人,并以此來說明人生順序模式在我們的文化和社會中的普遍性。我會指出這種組織生活的方式所造成的主要摩擦和困境,以及它們對社會各群體的影響。我還會介紹,在后世代革命和常青一代崛起的雙重推動下,我們的生活、學習、工作、退休、繼承和消費等將呈現何種發展趨勢。
你會發現,我并沒有神奇的、現成的靈丹妙藥來解決與人生順序模式相關的問題。試著把常青思維作為一種方法而非解決方案。我希望這種方法能讓我們意識到,如果把人生看作一個以年齡劃分不同階段的線性序列,那么無論是個人還是家庭都將承受極其高昂的成本,進而使得很多人落后于時代發展的步伐。我希望用這種方法去挑戰過時的假定,因為要想抓住當下這個技術時代的機遇,我們需要重新考慮那些假定。我希望用這種方法說服政府、公司、教育機構及其他組織,讓它們嘗試新的生活模式、學習模式、工作模式和消費模式,因為這些模式可以讓我們在日趨明朗的后世代社會立足。同時,我也希望用這種方法為21世紀的我們開發出新的、富有想象力的生活方式,從而充分釋放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