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兇惡的李二郎抱頭痛哭了一陣。
“草草草!”
他從地上爬起卻沒有向丁三寶出手,而是用拳頭一遍又一遍砸向亞洲之星夜總會的招牌。
上面映出一位身材姣好酷似關之琳的女郎。
女郎洋溢魅惑的笑臉被他一拳拳砸出人頭大小的窟窿。
“何必對這些沒有用的事物發泄呢?你應該去找仇家報仇才是。”
丁三寶煽風點火道。
“那些欺辱我的黑道都已經死了,我怎么死的,他們就是怎么死的,我還需要報仇嗎?”
李二郎惡狠狠說道。
“真的全部都死掉了嗎?那警局呢?”
丁三寶反問。
“……”
李二郎無力地蹲坐在地上,滿臉糾結地抓著頭發,好半天才緩緩吐出幾個字來:“我不知道。”
事實上他當年鬧騰也僅僅是殺了幾個動手的四九仔。
而真正的大boss,尤其是警隊中到底是誰叛的他,李二郎至今仍舊不知道。
其實能夠綽號叫小武松,只說明一點,那就是很能打的,而且心思縝密。
如果沒有內鬼的話,當年的那一批惡徒,肯定是能夠一網打盡。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你報仇卻放過真正的仇家又有什么意思,只是拿幾個工具出氣?”
丁三寶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要你管,你管得著嗎?”
李二郎氣得嘴唇直哆嗦,拽著脖子不住叫喚。
丁三寶深深打量了他一眼,蹲下半點不懼李二郎那張幾乎被剁碎了的臉頰道:“兄弟,我是來幫助你。我查了很多卷宗才發現你的事情有蹊蹺。英雄不應該蒙難,蒙受不白之冤。如今除了你的妹妹,還有誰記得你是個警察。而你又有多久沒回家一趟,見見父母了?”
一番話直擊李二郎的心靈。
他別過頭去,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這是有幾分被打動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
李二郎最終問出這句話來。
“我,一個好人。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看不得人間不平事兒,本來只是想抓一個惡鬼拿來油炸,可一調查起來就沒忍住。”
丁三寶與李二郎一同席地而坐道,如同老朋友般拍了拍李二郎的肩膀。
“油炸?”
李二郎喃喃低語,“我殺了那么多的人,拿來油炸也是應該。”
雙瞳猩紅的黑色烏鴉,在兩人頭頂上空盤旋。
“你想幫我,可能要以性命作代價。你現在就走,我當什么沒發生。”
李二郎思忖片刻又道。
“要我命?這地方?肯定不夠格的。”
丁三寶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聽聞此言,李二郎才舒了一口氣,慢慢述說起了過往。
“27149李魁(小名二郎),從今天開始你要去執行一項兇險的任務……”
“從來都是事情改變人,人卻沒法改變事情。我以前做警察的嘛,警校優等生,但是沒什么關系,后來就被派去和聯勝臥底,媽的,三年不到我就扎職了,因為我很能打的。”
“但是你知道嘛?我其實沒有什么根基的,手下人也全都是底層中的底層,連吃港島最低福利的資格都無。一個人但凡是有點良心,處久了,對手下拼拼打打的兄弟都會很愧疚的。”
……
“所以你想對他們說,對不起——我是個警察嗎?”
丁三寶吐槽道。
他心里則是忍不住地嘲諷——還真是一個爛熟的橋段。
“有段時間,我手下的幾個場子,小隊經常出事兒。一部分是我的緣故,另外一部分我也不清楚,但總感覺被人針對了。”
“后來老大讓我去押貨,走往泰國一趟。”
“為了搞到手這條交易線,我肯定答應了。畢竟干完這一票,運氣好,就能全身而退。他媽的能做警察,誰愿意做小癟三。”
“每次看到二老對我失望的眼神,我都很難受。明面上我只是一個被警校開除的劣跡生,所有的事情,我只對妹妹說過一次。當然,她也不怎么相信我吧,把那些話當作一個瘋子最后的囈語。呵呵……”
李二郎嘆氣說道。
“不,她很相信你,且以你為榮。在我問到你的時候,她是這樣說的。你妹仔如今在攻讀法律系,讀起來很吃力,每天熬夜,可她說,她想替你申冤。”
丁三寶淡淡解釋道。
李二郎聞言如遭雷擊,捂住臉,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有混著血液與淚水的液體,從他十指間的縫隙緩緩滴淌出來。
“其實我的人生沒什么好說的,總之,就是個悲劇。”
李二郎最終總結似的發言道。
“一下子把心底話說出來,感覺倒似好受多了。你要是來阻止我殺人的事,你放心,幾年前我就不殺人了,當時與執法隊請來的法師達成了和解。你要是來收我的話就盡快動手,我也不是百分百,每時每刻都這么好說話的。”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李二郎拉胯著臉道。
“我不是說了嗎?我幫你。”
丁三寶一把攥住李二郎的手腕,他手上有一層淡淡的真氣,正好可以拿捏住鬼軀。
縱然有真氣護體,可對方手臂上冰冰涼涼的感覺依舊傳遞給了丁三寶,如握冰塊。
“幫我?你幫我什么?”
李二郎反問。
“你不想出去?不想見見二老,不想看一看當年的仇人有沒有死絕,不想知道還有沒有幸存者?”
丁三寶拋出一系列的問題。
“想啊。”
李二郎下意識答道。
“代價呢?”
李二郎忽地又反應過來問道。
“你的魂魄。”
丁三寶面無表情道。
“那你代價還真是蠻高的。”
李二郎咬了咬牙。
“也比你現在強啊,你現在都沒辦法出去吧,束縛在此地。況且做一個惡靈又有什么好的,至少我給你最后的自由,能夠告別父母,道個別說一句晚安,說一句抱歉,能夠告訴你的阿妹——其實哥哥是個英雄,不好嗎?”
“我被束縛在此地的原因是心中怨氣不散,那些怨氣,如今堆積成為了一頭猛虎,你能對付?”
李二郎神情復雜問道。
“試試唄,就算是找死,那也是我自己找的不是?”
丁三寶笑了起來。
“好,那我來了。”
李二郎話語落音,丁三寶皺眉瞥了一眼腳下,一大團粘稠的鮮血,打濕了他的褲腿。
腳下不知是何時,匯聚成了一攤血泊。
他拔出腳,腳底沾染了不少猩紅的血絲,粘了吧唧,濕噠噠的。
李二郎身上冒出一道又一道的黑色煙氣。
無盡的黑煙,轉瞬間又把他包裹了起來。
“我心中的怨氣堆積成了猛虎,你能對付嗎?”
那一番話不住在丁三寶耳邊回響。
一股深深的惡意籠罩了過來,丁三寶環目四顧,街道上的那些招牌,字里行間都充斥著怨毒。
明明應該是某某大酒店,又或者xx卡拉OK字眼的文字,這會兒統統變成了——我要你死!我好怨啊!誰來救救我!我不是四九仔等等字樣。
一行又一行的字跡上沁染鮮血,宛如李二郎臉上血淚。
呱呱呱。
夜鴉怨毒地盯著下方。
吼!
打著旋兒的夜風,把血腥氣味狠狠拍在丁三寶的臉上。
黑色煙氣消失,李二郎不見了,原地只剩下一團黝黑的東西。
那是一只通體腐爛的野獸,埋首在血泊之中,站起來足足有牛犢大小。
咔咔咔的聲響,從那頭活動爪子的野獸身上傳出。
它忽地停止了動作,好似感受到了前方的獵物。
野獸猛地抬起頭顱。
上半張面皮碎裂,就如同李二郎一樣,臉上密密匝匝全是刀痕。
眼眶中散發出綠色火焰,這是一頭猛虎,黑色的妖虎。
森森的牙齒冒著腥氣,滿是殺意的眼眶,緊盯著丁三寶。
詭異的綠火在其瞳孔中不住閃爍。
呱呱呱。
夜鴉發出尖銳的叫聲,似乎在發出某種死亡的宣告。
“好個畜生。”
丁三寶心中感慨道,緊了緊手中的攔面叟,火柴一劃,不徐不疾地把煙鍋給點燃。
丁三寶把攔面叟叼到嘴巴,猛吸了一口。
張口一碰,一口煙氣打出。
煙氣沾染上火星,騰地一下就化成一團黑色魔焰。
魔焰中浮現出尖銳的人臉五官。
桀桀桀。
魔火怪笑著飛撲向虎妖。
在丁三寶完成一系列動作的時刻,虎妖已經攻了過來,閃電般的撲擊,利爪直抓向丁三寶胸口。
然而,乍起的火焰,讓猛獸瞳孔中的綠火詭異地跳了跳。
探出的爪子一頓,可依舊被魔火給咬住。
丁三寶手持攔面叟如逆水行舟劃出陣陣漣漪,絞向虎妖的眼眶。
噗呲,攔面叟刮出大團的血肉。
另一只虎爪與丁三寶套著血色手套的手掌硬碰了一記。
丁三寶身形朝后翻飛。
受創的虎妖猛一擺尾,再次撲擊而出。
腥臭的血口撐開,試圖把丁三寶的上半截身軀一口咬斷。
虎妖飛撲殺來之際,丁三寶立刻雙膝跪地,虎妖從半空中掠過,攔面叟的煙袋鍋子猛地一劃,從其腹部劃過。
緊接著,丁三寶猛一后仰,后背抵地,一個狂傲的踢擊,雙腳狠狠踹中虎妖腹部傷口,把虎妖踢了出去。
丁三寶一個滾地翻身,手中攔面叟橫攔,上面布滿了猩紅血液。
撲通。
虎妖摔落在地,又滾了一圈,再度爬起時,腹部下方流出一地猩紅臟器。
丁三寶神情陰沉。
空中的魔火,他已無精力支撐。
火焰自發潰散開來,僅僅是簡單拼殺了三兩下,丁三寶精力就已經消耗了七七八八。
魔火威力不俗,可帶來的消耗也大。
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戰斗,那么,對于丁三寶而言下場必定是無比凄慘。
虎妖爪子上,黑色的火焰依舊順著皮毛燃燒。
原始火種是被丁三寶收了回去。
剩下的火焰則是因為魔火的特性,依舊發揮效果。
對于虎妖而言,也等于是上了一個極為強烈的負面狀態。
虎妖四肢陷入地里,眼眶中綠火不住跳動,其身后黑氣再度噴薄出來。
其中隱隱可見一個又一個人形的虛影。
世間有鬼名倀。
又有一個詞叫做——為虎作倀!
被李二郎心頭怨氣之虎所殺生的亡魂,都會被其拘在身邊。
這些亡魂在虎妖出現的時刻就會化作倀鬼。
在李二郎正常的狀態下,則是化作一只只黑色烏鴉,盤旋在其頭頂上方。
此時此刻。
虎妖顯然也是要拼命了。
吼!
又是一聲怒吼。
一頭頭倀鬼沖殺向丁三寶。
“找死。”
丁三寶身上一時間佛光大放,軍荼利明王虛影飛出。
那尊明王像雙手甫一合十,群鬼撞入佛光中,瞬間又被佛光給彈開。
攔面叟撕裂空氣,兵刃斬擊攜滾滾風雷之勢。
群鬼被蕩滌開來之時刻。
那虎妖撐開血盆大口,離丁三寶是越來越近。
砰砰砰。
心臟加速跳動,如同電泵一般把全身所有的真氣輸送給雙手。
丁三寶眼神兇戾,干脆利落又把真氣渡給到攔面叟上面,給其鍍上一層猩紅光明。
他根本不顧自己的死活。
沒了真氣護持,丁三寶肉身的強度也是經不起虎妖隨便一個拉扯,一爪子下來就能把他抓一個腸穿肚破。
不過,丁三寶骨子里潛伏著一股兇戾之氣。
對于自己的生死,他一向看得淡然。
越是怕死,也就越會死。
這是他從當年渡輪與邪神一戰,總結出的經驗。
攔面叟被真氣一鍍,發出道道錚鳴,空氣被劃破,帶出一道道赤紅的斬擊光芒。
颼颼颼,兩只前爪落下,本就面容撕裂的虎妖,半顆頭顱被一道切了下來。
啪嗒,啪嗒。
數塊血肉一前一后落地。
虎妖尸骨匍匐在地,不再動彈。
丁三寶剛才甚至能夠聞到虎口中的腥氣。
只能說生死相搏中又一次讓他賭贏了。
其實他也是看到虎妖一只爪子已經重傷才敢于這般搏命之爭。
斬殺虎妖后,那些尸塊又化作大團大團濃郁到化散不開的黑氣,黑氣匯聚到一起,慢慢顯露出一道人形來。
李二郎那張破敗的面容,從中透了出來。
“很高興,還能再見到你。”
李二郎咧嘴笑道,爛肉的臉頰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是啊。我贏了。”
丁三寶抓著攔面叟,一手撐住膝蓋大口大口喘氣說道。
他連續呼吸了好幾次,平復下心情,一只手伸出,“走吧,跟我離開這里,一定還你個公道。”
“問題是,我得有個容器吧?”
李二郎攤了攤手。
“這個?”
丁三寶舉起自己的攔面叟說。
“不行,里面有股魔火,我進不去的。”
李二郎果斷甩了甩腦袋。
他一拍額頭,似想到了什么,從褲袋中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槍來。
“這是我當年配槍,編號27149,自從我做了臥底就沒用過兩次,今天起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記住你說的話……”
說罷,李二郎化作一道黑光撞入槍身之中。
咔吧,丁三寶手臂橫攔一把將警槍抓入手中。
“好東西。”
他摩挲片刻,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