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嘗嘗我做的牛油菠蘿包,試一試,看看和旺角粥街那家的比怎么樣?會不會更好吃呢?”
丁三寶笑著解開圍裙,把裝著金黃菠蘿包的盤子端了過去。
眉目擠得彎彎,他臉上全是溫和的笑意,只可惜叫做小米的女孩貌似并不領情。
又有誰會共情一個奪走自己母親魂魄的“兇手”。
小米雙手抱住膝蓋一語不發地蹲在沙發上。
“哇,這么不給面子啊,妹妹。”
丁三寶順手把吃食放在茶幾上。
“火龍哥,你把我母親還給我好不好?”
小米鼻頭微皺地說道,盡管在最后一刻女孩昏迷了過去,應該沒有看到鬼母投身油鍋的場景。
但是她年齡雖小,心智卻也蠻成熟的。
至少知道,鬼母為了她付出了極為夸張的代價。
“還給你倒也不是不行。”
丁三寶眼珠子轉了轉,摸了摸女孩的小腦袋瓜,溫和說道:“小米乖不乖啊,乖的話,以后還你一個媽媽。”
“真的嗎?”
女孩揚起頭,詫異問道,那亮晶晶的眸子,純凈無暇。
“當然。”
丁三寶笑道。
這里是丁三寶租的一個公寓酒店的套房,帶廚房,餐飲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去下面餐廳吃。
錢是從滿臉橫肉的八面佛手頭取的。
“我這里不接受其他世界的紙幣,黃金,寶石。唯獨接受兩樣東西,一是你們流通的美食點。第二是材料。”
這是八面佛的原話。
迫不得已,丁三寶拿出了一些血牙豹的心頭肉,換了些錢財。
八面佛還算靠譜,支付的錢財至少夠丁三寶一個來月的用度。
他自然也就把小米安置在這里。
“那,那你什么時候把媽媽給我。”
女孩又弱弱問道。
“看你表現咯,一定要乖才行。”
“我很乖的。”
小米擦了擦臉說道。
“乖的話,就要聽話。”
丁三寶笑呵呵地說,一個小鬼頭憑什么和大人斗智斗勇?
“我聽話的。”
小米連忙點頭道。
“聽話就把菠蘿包吃了。”
丁三寶拿起菠蘿包遞到女孩嘴邊。
女孩接過面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丁三寶心頭柔軟處不禁有幾分觸動,同時也發愁起來。
“自己該去哪兒給她尋找一對心善的夫婦?”
他撓了撓頭,又去冰箱端了一瓶牛奶出來,“等下喝干凈,喝干凈了才是乖仔。”丁三寶隨手把牛奶瓶放在茶幾上。
一個人默默走到門口,點了根香煙。
裊裊的煙氣中,映照出那張陰晴不定的臉來。
“我該怎么辦呢?”
第一時間,他想到了阿軍,可同樣也是這個女孩的緣故,阿軍目前的處境估計比起自己來得還要糟糕。
港島的執法隊估計不會放過他。
還是說有美食仙人出面,他已經消弭了上次的事端?
找個機會問問才是……
另外的話,八面佛明確表示過,不會接手小米。
當然,丁三寶也不愿意交給那個死胖子。
“這是你的事情,你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你竟然想做菩薩,怎么能沒有做菩薩的覺悟!一切的選擇是發自你的內心,你就應該學會去承擔其后果。該交給你的已經交完,我不會給你半毛錢的幫助,別忘記一周后的比賽。”
八面佛離開前最后對丁三寶說的兩句話。
用鬼媽媽油炸出來的金色糕點,八面佛也已經交給了丁三寶。
“看來你的天賦也不是特別出眾嘛,沒有看一眼就全部學會。你如今的話,想要掌握油炸鬼這一道食技就只有走五鬼封內臟這條路。這個鬼母算是第一味,你得在剩下幾天,自己去尋找其余四樣可炸之物。對了,再額外提醒你一句,那個小丫頭既然能通靈,說不定可以幫到你。”
八面佛當時不無譏諷說道。
丁三寶真的是想用大鞋底板子去抽這個胖子的臉,尤其是那家伙嘲諷的神情,還真是讓人討厭。
“以前有人看一眼就學會法術的?”
丁三寶反問。
“有,那個人叫——午陽,和你們這種人,應該是一掛的。你回去,也可以打聽打聽他。”
當時,八面佛笑著把呈現出來的油炸鬼丟給丁三寶。
金黃,焦香。
一個巴掌大的小人模樣,依稀能從其中看到女人的五官。
丁三寶把這一只油炸鬼收入儲物空間,正式與八面佛告別。
后面的事情,理論上來講都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說起來,就是有一些麻煩的。
既要封鬼。
又要給無依無靠的女孩小米安家。
如果可以的話,他發自內心想把女孩帶回自己那個世界,可惜做不到啊?
“不對,可以的話,我應該問一問,那位‘萬事通’小姐。”
紅發少女的模樣清晰地躍入丁三寶的腦海。
他想起了另一個女孩——小蘭。
小蘭比他先入美食界,盡管是黑暗料理一方,可這同樣意味著小蘭知道許多——他不知道的隱秘。
“不過,我又該去哪兒找她?”
丁三寶思考起更進一步的問題。
八面佛的意思很明確讓自己沒事兒不要去打擾他。
而不通過美食仙人的話,理論上來講,港島這么大,丁三寶是沒可能找到人的。
大家都在修行美食仙人傳授的秘術,這種時候不去打擾才是理所應當。
“算逑,走一步是一步。”
一口煙,慢慢地嘬完,丁三寶走到沙發邊,沉默了片刻之后。
“小米,吃飽沒有啊?”
他笑瞇瞇地問道。
“火龍哥,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說啊?”
小米盯著他眼睛忽然一問,差點把丁三寶給整不會了。
沒想到竟然被一個小女孩給看穿了心思。
“火龍哥,你可不可以別把我送人,如果一定要送的話,不要送保良局,福利局。那些地方的小孩子,阿媽說——他們,他們很慘的。”
小米兩只白嫩嫩的小手攪在一起。
“另外,我一定會聽你話的,乖乖的。”
說著,小米眼眶不禁有些泛紅。
“呃……”
丁三寶說不出話來。
“不會的。”
丁三寶一屁股坐到女孩旁邊安慰道,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其實我是想問,那個小米,你既然能通靈,能不能告訴哥哥,像你阿媽這樣的情況,九龍城寨,或者港島其他地方還有沒有?你能找到嗎?”
丁三寶伸手替怯生生的女孩擦了擦眼淚道。
……
咚咚咚。
腳步聲在黑暗濃郁到無以加復的街頭響起。
妓館林立的一條街。
最引人注目的是掛著“亞洲之星皇宮夜總會!”的招牌。
店門口漆門掛著各種彩燈,下面寫著供給中式晚宴或飲宴等字幕。
腳步聲響起時,整條街的彩燈或紅或綠都依次亮起。
一片燈火輝煌,街道兩邊響起各式各樣的歌曲。
不過具體的曲目丁三寶聽不明白。
畢竟不是一個世界。
但是調子的話,有幾分李宗盛那種滄桑意味。
“蠻不錯的,就這個鬼蜮,一百分是滿分的話,我能給到你九十?”
丁三寶戲謔評價道。
可惜周圍沒人回應,通明的街道,閃爍的燈光,從街頭到街尾,卻只有一個人孤獨身影。
五顏六色的彩燈,好似在宣告某種不可說且隱秘的憤怒。
彩燈不住閃爍宛若在撕扯街道。
丁三寶的目的地是中間最大的那家——亞洲之星夜總會。
整個會場則是被血一樣的猩紅光芒給籠罩起來。
“翡翠明珠大酒店。”
“幸運之星經典卡拉OK夜總會。”
“大城市衣匯總店。”
“明皇閣。”
“華浴之家……”
丁三寶一家家的店鋪挨著數,他離中心店也越來越近。
呱呱,黑色的烏鴉撐開翅膀從天幕掠過。
“如果有把槍就好了。”
丁三寶思忖,有槍的話,他一梭子甩過去就能讓這些鳥兒安靜下來。
而不是停在招牌上,歪頭用猩紅的雙瞳打量自己。
不徐不疾地走到門口。
丁三寶總算是見到一個人影——黃頭發的紋身男。
“你不該來到這里。”
紋身男把黑色標槍插在地上說道。
“總算是肯見我了,是怕我推開門見到你死時的凄慘模樣?”
丁三寶笑道。
“你在找死!”
紋身男如同烏鴉一般猩紅的雙目,死死盯著丁三寶。
丁三寶聳了聳肩膀。
“李二郎,綽號小武松,早年在和聯勝扎職,大小也算個頭目,實際上卻是個可憐人……”
他不徐不疾地述說起來。
……
從小米口中得到消息。
亞洲之星這邊的街道,凌晨四五點的時候,不怎么平靜。
有一陣時間,鬧騰得特別厲害,發生過數起碎尸慘案。
港島的執法隊一度封街。
當然,因為這地方水太深,也就封了一天半。
之后。
港島官府宣布破案。
法身來此超度。
盡管后面沒有殺人案件再度發生,可從那天起凌晨四五點時不時就有人會看到不干凈的東西。
對于丁三寶而言。
這地方就是他想找的。
他很快就著手調查起來。
小米的原話是——那里有一股很恐怖的靈壓,我大白天站在那條街道的口子上都不敢穿過,寧愿繞路去飯店賣花。
一天前的晚上。
舞池中蹦跶著不少男男女女,滾動的彩球,扭動的鎖骨,甩動的長發,同香水,酒精,荷爾蒙交織的氣味構建在一起,組成一片迷幻色彩。
這讓丁三寶頗有些厭煩。
他找了個角落,獨自坐著,又點了幾瓶酒,沒一會兒就有漂亮姑娘找了上來。
她一瞧丁三寶的側臉。
“獵物不錯。”
女人在心底感慨。
不過。
還沒等到她施展種種手段。
“問一個問題,我就叫一瓶酒,怎么樣?”
于是乎。
丁三寶很快就套出了當年的信息。
什么時候開始鬧騰的?
從一個叫做李二郎的男人之死開始。
什么職業?
聽說是個混混。
“對了……”
女人輕笑起來——那人的上位史,蠻糟糕的,據說后面有在和聯勝扎職。
那個人的家庭情況呢?
他家早年是賣水果的,巴拉巴拉……怎么死的?
為什么會被分尸?
更深一步的話題,一概不知。
但是對于丁三寶而言已經足夠。
八面佛那里換到的經費消耗了一大半,說實話有點心疼,但是能夠拿到這些消息也挺不錯的。
天蒙蒙亮。
他又去了趟水果店。
那會兒,老板一家才開始出來擺攤。
各式水果整整齊齊碼在店門口的桌前。
打著黑眼圈,無精打采的小妹妹,在看到丁三寶抽出的兩張大面額鈔票才勉強提起了精神。
“買點什么?”
小姑娘起身問道。
“咳咳,問個事兒。”
丁三寶敲了敲桌子說。
“不問。”
女孩精神又耷拉了下去,皺眉嘀咕道。
“李二郎的。”
丁三寶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我哥?”
女孩驀地揚起了頭。
……
“你想做什么?”
李二郎忍氣吞聲問道。
“你是怎么上位的?”
丁三寶笑道。
“要你管啊。”
李二郎憤怒了起來,隨手拔出地上的黑色標槍就是一掃。
丁三寶腳步蹭蹭后退。
他依舊不徐不疾地說:“聽人說你是賣屁股上位,把你們家龍頭伺候好了才換來這個位置,是以,手下沒什么人服氣你,你也是倒霉悲催,被人砍死不說,甚至還被分了尸。”
一番話說出可謂是毫不留情面,就算是變成了鬼,也聽不得這樣的羞辱。
“可惡啊。”
李二郎手中的標槍猛地揮擊出去。
一點寸芒直撲向丁三寶的面門。
丁三寶抖了抖手腕,抽出攔面叟,攔面叟橫格招架住那尖銳的槍頭。
對方猛地發力。
一聲嘶吼,空中盤旋的數頭惡鴉同時飛撲下來。
尖銳的鳥喙,利爪毫不留情地向丁三寶抓來。
“有意思。”
丁三寶心道,念頭一動,身后一尊明王虛影拔地而起。
佛光渡下,成為了這個斑斕空間的另一種亮色。
那些黑鴉撲扇著翅膀,懸停在空中,卻是不敢貿然突進。
“你到底是誰?”
李二郎越發地憤怒,臉上綻開一道道的刀痕,這是他死前被人剁碎的模樣。
“聽說你殺了很多人,是什么導致你怨氣不消?又是什么導致你被人剁成肉醬?”
丁三寶復問道。
“要你管啊!去死吧你!”
標槍被攔面叟掛住,李二郎猛地松手,黑漆漆的拳頭,不顧一切地向丁三寶的面頰砸來。
“喂,我聽說你以前是個警察!”
他話剛落音,那顆兇惡的拳頭猛地僵在空中。
李二郎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腦袋,血淚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