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風敲打著透明的玻璃窗，婆娑樹影輕輕撫過少年額前的碎發，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耳語。

沈臨楓呼出一口氣，把父親的照片壓在書下，他盡力不去想那個因車禍離世的父親，開始自欺欺人裝作不在意地翻著其他東西。

其他的東西就有點炸裂了，偏科偏到天怒人怨的成績條——英語127，數學41，以及英語老師激動顫抖的筆跡——未來可期！還有旁邊明顯氣憤到顫抖的數學老師評語——早點去找個活干吧！

沈臨楓：……

這是他初二的期末考成績，慘不忍睹，其實他覺得自己可以狡辯一下，他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那個數學老師，以至于不想聽她上課。

剛想起她，矮小的老女人形象再次出現，那個老師臉上全是皺紋，說起話來尖聲細氣，但是為人刻薄，沒少折磨那群被她教的孩子。

“嗡……嗡……嗡……”一邊的手機又響了，沈臨楓慌忙按了接聽，又是沈母，只是簡單交代了幾句，說傍晚的時候會有人來拉東西到顧家，還讓他晚上再和他們一起吃飯。

沈臨楓隨手將手機一扔，繼續翻東西，忽然翻到一堆五顏六色的東西。

種類很多，有綠色的折紙青蛙，有猥瑣千紙鶴，有四角星星，但最多的還是表情、動作各異的小火柴人，有的在哭，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戴著墨鏡，有的拴著大金鏈子，一個個看起來趾高氣揚但又好像不太聰明。

沈臨楓頓了很久，仿佛看見了什么老物件，但還是瞬間想起了這些東西的來歷——都是顧依柔的手筆。

剛上初中的學生總是喜歡捯飭自己，初一的顧依柔也不例外，自己剪了個公主切，沈臨楓第一次好好看清她的臉還是在一次調位置的時候。

“顧依柔來第五排，省的成天和蘇梓瑤說話，兩個人天天膩在一起，怎么，離了對方活不了嗎！”初一班主任插著腰在講臺上吼著，顧依柔一臉不情愿地坐到了沈臨楓旁邊，那邊蘇梓瑤還在巴巴地瞅著顧依柔，盼著她回個頭。

“蘇梓瑤！我沒說著你嗎！你看什么看，這么樂意看她你來講臺上看！”班主任又一嗓子，直接把蘇梓瑤伸著的頭按了回去。

“你好。”顧依柔一邊整理東西一邊沖著沈臨楓說。

“額，你好。”沈臨楓局促地回了一句。顧依柔不知為什么下意識抬了頭，沈臨楓便看到了濃密發絲包圍著的一張稚嫩白皙的臉，她還沒長開，臉還有點圓潤。

挺可愛的——這就是沈臨楓對她的第一印象。

“哎呀，咱也不知道是誰，成天裝得和什么大哥一樣，結果呢，出了事什么也不管，還在這當鵪鶉。”女生刻薄的譏諷話落在沈臨楓耳里，又可笑又神經。初一下學期時班里有很多人帶手機，被老師查監控發現了，在班里徹查，那個說話的女生手機就被搜走了，當時沈臨楓在她后面坐，她怪沈臨楓不幫她藏一下應付過去。

沈臨楓也是無語，管他什么事，但畢竟是女生，他也不好太犀利的反諷回去，但是他會的全是犀利的詞匯，又怕一不小心把她說哭了，于是干脆閉嘴。

結果那女生不依不饒開了，又說他這裝那裝，勾搭這個那個，沈臨楓忍無可忍，剛張嘴，顧依柔就先開了口：“大姐，我不用呼吸的嗎，你一張嘴方圓五公里都能被污染，你還讓我怎么呼吸，閑可以多喝點白開水，要是嫌淡就去和海水，別成天拿自己當回事，真的，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說了話人家也不會覺得你是什么稀罕物。”

一段話，不帶一個臟字，愣是把那女孩子整閉嘴了。沈臨楓挑眉看向顧依柔，她也沒怎么搭理他，沈臨楓當然知道，顧依柔開口只是因為看不慣那女孩子的行事作風而已，不過沈臨楓也覺得是自己有病，竟然覺得挺……開心，不是那女孩子被罵后幸災樂禍的開心，但是就是發自內心感到高興。

一直到下節課開始，他也沒明白自己這是犯了什么毛病。

在后來，沈臨楓父親因故離世，等他再次來到學校的時候，顧依柔什么也沒問，只是說了一句：“回來了啊。”他只覺得心里酸澀。

那段時間里，沈臨楓的生活是黑暗的，家里遭遇變故，房、車之類的都賣了，母親因壓力常常落淚，有時甚至情緒失控，沈臨楓也被感染了很多，于是他也常常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他這個年紀不該操心的家庭未來，生計等等。

還是平常的一個晚自習，沈臨楓依舊發著呆，顧依柔的方向卻給他扔來了一只綠色的折紙小跳蛙。

“諾，看看，我折的怎么樣？”顧依柔輕聲問他。

“挺好的。”沈臨楓也輕輕點了點頭，但是目光依舊低垂。

又過了一會，顧依柔又戳戳他，沈臨楓一回頭，之間數學課本上站著一只猥瑣千紙鶴，還在不住地左右擺動。

沈臨楓：……？

顧依柔小聲地解釋：“我惹瑤生氣了，你幫我叫叫她，我哄哄她。”

沈臨楓雖然覺得無語但還是照做了，因為無聊也順便看起顧依柔表演千紙鶴跳舞，蘇梓瑤看了不知道會是什么感受，但他的心情卻意外的變好了。

看著顧依柔操控的千紙鶴叼著紅色紙花在課本上左右扭動，擺出妖嬈又滑稽的姿勢，沈臨楓嘴角不知為何也出現了一絲弧度。

很神經，但也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