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顧依柔率先以要買上學帶的東西為理由出了包廂，沈臨楓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午一點四十三，太陽正毒，他不想再中暑，但和在包廂里和另外兩個明顯不太歡迎他的大人待在一起比起來，他覺得中暑其實是個比較好的體驗。

可當他推開包廂門，卻看見了本應該離開的顧依柔此時正蹲在門口，她見到沈臨楓卻一點也不意外。

“你怎么還在這？”沈臨楓問。

“你以為我真走??？這么熱的天，我還想多活一會?！鳖櫼廊岽怪?，一邊擺弄手上破舊的手機一邊回答他。

“那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我媽了？”沈臨楓問。

“嗯，算是吧，不過沒征求你的意見就幫你做決定，對不起。”顧依柔抬頭，直勾勾望著他，“你要是不樂意的話，你想在哪住就在哪住?！?

“??？沒事沒事，謝謝你?！鄙蚺R楓聽她道歉，愣了一下才回答，他忽然覺得很不自在，也許是第一次被別人在乎過感受時的不適應吧。

“后天，他們就結婚了。”顧依柔平靜的說，“準確來說不是結婚，是領證，不辦婚禮。”

“嗯。”沈臨楓輕聲回答，“不意外?！毕袼麄冞@樣生活在小地方，不富裕的家庭里，二婚不辦婚禮是很平常的事，一是雙方年齡也大了，都不注重形式了，二是舍不得錢。第一次結婚可能是因為兩個人之間的愛，可能會有不管不顧的沖動，但到了第二次，他們彼此可能不是對方的最愛，但一定是對方的最優解。

對于常年為生活奔波的人來說，愛不愛遠沒有合不合適重要。

因為，忙碌的人是沒有力氣說愛的。

“那你現在打算去哪？”沈臨楓開口問。

“回家給你收拾收拾屋，怎么，你不回去收拾你的東西？”顧依柔向他挑了挑細眉。

沈臨楓雖然覺得她那句話有點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好了，不和你說了，我先回——”蹲了很久的顧依柔刷的站起，只覺得眼前發黑，腿上沒力氣，不受控制向一邊歪去，嚇得沈臨楓慌忙去扶她，比他矮了半頭的女孩子棕褐色的發頂在他身前搖晃，一股屬于少女的淡淡體香傳來，很柔和的味道，像是春天初開的花瓣。

顧依柔臉色發白，好一會才緩過來，沖他擺擺手，道了聲謝就扶著頭離開了。

只留下沈臨楓望著她離開的方向愣了很久很久。

等沈臨楓回了那個住了很久的出租房，沈母的短信就來了——“收拾收拾你的東西，過幾天搬家?！焙唵沃卑祝B解釋也不解釋，是她一貫的作風。

他的房間里其實沒有什么要收拾的，課本書籍什么的都放在了一個大紙板箱里，他的幾件衣服什么的也是整齊的放在了一邊。

“呼……”沈臨楓癱坐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手機扔在了一邊，他不知道為什么，現在一看手機就頭暈，也沒什么要干的事，就百無聊賴的翻起了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

箱子里裝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就是他的一些七零八碎的小東西，怕丟了就放在了這個盒子里。

剛掀開盒子，就是一張幼兒園畢業照，上面的孩子他已經有很多想不起來是誰，再就是小學畢業照，小學畢業時和玩的好的朋友拍的照等等，再往下翻，則是一個男人和小孩的照片。

中年男人笑的很爽快，膚色黝黑，他摟著一個系著紅領巾的小孩，那是六年級時的沈臨楓，那個男人則是他去世一年多了的父親。

記憶中的大雨很涼，天空陰云很重，那是秋天的第一場雨，連綿不絕下了一年多，淹沒了沈臨楓的生活，沖垮了沈臨楓的家庭，而那場雨，開始于一個太陽都沒爬出來的凌晨。

凌晨三點多，在學校宿舍樓睡覺的沈臨楓被老師搖醒，帶到了醫院里，他的父親，那個笑的爽快的男人躺在慘白的床上，臉上蓋著白單子，像是一張白紙，家里人都嗚咽著。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太離譜了，明明前幾天還和他交談的父親，前幾天還要他好好學習的父親，現在怎么就不會說話了呢，他只是累了睡一會而已！

可他還會醒來嗎，真的會嗎？

他只覺得耳邊有什么炸開了，他從進了門那一刻就開始耳鳴，眼前的事物旋轉扭曲，荒誕不堪，他就像墜入了一場醒不了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