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九月二十五日，文華殿內

秋日的陽光透過文華殿的窗欞，灑在青石地面上，殿內檀香裊裊，氣氛肅穆。崇禎端坐于龍椅之上，目光沉穩地注視著殿下的吳有性。吳有性一身官服，手中捧著一份奏折，恭敬地向前邁出一步。

“陛下，臣今日稟報關于在京城推行牛痘接種的計劃。”吳有性聲音平穩，“臣已籌備妥當，擬在京城設立兩處接種點，分別位于西市與東市，方便百姓前往。此為試運行，先從小規模開始，觀察成效。”

崇禎微微頷首，問道：“具體如何安排？”

吳有性展開奏折，娓娓道來：“臣已聯絡京中數位醫者，組織人手在接種點為百姓施種牛痘。每處接種點每日安排兩名醫者、一名書吏及數名雜役，確保秩序井然。臣還命人印制告示，張貼于街巷，告知百姓牛痘可防天花之效，鼓勵自愿前來接種。”

崇禎手指輕敲龍椅扶手，沉吟道：“百姓對此可有疑慮？”

吳有性略一遲疑，答道：“陛下，民間確有流言，稱牛痘有損人身，臣以為，此乃不明真相所致。臣已安排醫者在接種點為百姓解惑，待試運行順利，民心自會安定。”

崇禎目光深邃，點了點頭：“好，此事交由你全權辦理。務必謹慎，莫要出任何差池。”

吳有性躬身應道：“臣遵旨，定當竭力推行。”

吳有性退出文華殿后，殿內一時安靜下來。

崇禎坐在龍椅上，微微閉目養神。

“陛下，“當值太監王承恩輕步走近，恭敬地稟報，“周皇后在殿外求見。“

崇禎略顯訝異，眉頭微微挑起。周皇后極少在日間來文華殿尋他，必有要事。他睜開眼，微微坐直身子：“宣。“

殿門打開，周皇后一襲淡青色宮裝緩步走入，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她的面容端莊，舉止優雅，每一步都穩重而得體。

“臣妾見過陛下。“周皇后行禮道。

崇禎示意她免禮，目光落在那食盒上：“皇后此來，有何要事？“

周皇后將食盒輕輕放在一旁的案幾上，微微一笑：“陛下，臣妾此來有兩事。其一，前幾日陛下夜宿景仁宮，臣妾察覺陛下似乎心神不定，輾轉難眠。所以臣妾向太醫院求了一個食補的方子，名為安神湯，特來送給陛下。“

崇禎聞言點頭：“皇后有心了。把安神湯呈上來吧，朕看看。“

周皇后從食盒中取出一個青花瓷碗，小心地捧到崇禎面前。碗中的湯呈淺褐色，表面漂浮著幾粒紅棗和枸杞，散發出淡淡的甜香。湯汁清澈見底，能隱約看到碗底沉淀的藥材殘渣，其中有蓮子、百合和一些細小的藥草。

崇禎接過瓷碗，輕輕搖晃，看著湯中的藥材隨著水波輕輕晃動。他盯著這碗安神湯，眉頭微皺，仿佛在極力回憶什么。

“安神湯…“崇禎低聲重復著這個名字，若有所思，“這名字，朕似乎在哪聽過。“

周皇后站在一旁，輕聲道：“陛下，此湯乃溫補脾胃，安神定志之佳品。太醫說，長期服用，可改善睡眠。“

崇禎抬頭看了她一眼，放下瓷碗，目光柔和了幾分：“皇后有心了。你提到有兩件事，第二件是什么？“

周皇后神色略微凝重了些，緩緩道：“臣妾近日收到家兄文炳的信。他追查莽古爾泰使團遇襲案，已有線索指向襲擊者可能來自關外。他曾致信寧遠，請袁崇煥大人協助調查，但袁大人卻十分敷衍，不愿配合。家兄為此甚是憂心，恐耽誤陛下交辦的要事。“

崇禎反復默念著“莽古爾泰、袁崇煥、周文炳”，眉頭越皺越緊，眼中閃過一抹怒意。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刀般看向周皇后，語氣中帶著幾分寒意：“周文炳身為兵馬司副指揮，職責是維護京城治安，他一個京官，怎可私自與邊關將領接觸？”

周皇后聞言，臉色一白，慌忙低下頭，聲音中透著幾分急切：“陛下，家兄也是因為莽古爾泰遇襲案拖延太久，唯恐誤了陛下大事，才斗膽聯系袁大人，只為早日捉拿真兇……”

崇禎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朕知道此案重要，也知此案復雜。襲擊者行事滴水不漏，周文炳等人至今未抓到真兇，朕可曾責怪過半句？”

周皇后低頭，聲音越發低弱：“家兄他……他只是擔心朝中有人借此事非議，壞了陛下信任。”

“朝中有人非議又如何？”崇禎猛地提高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朕是大明天子！誰敢置喙朕的決斷？”

周皇后心頭一顫，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臣妾知錯！也替家兄認錯，求陛下恕罪！”

崇禎盯著跪在地上的周皇后，目光冰冷。他突然抓起案幾上的安神湯瓷碗，猛地摔向周皇后面前。

瓷碗應聲碎裂，湯汁四濺，紅棗和枸杞散落一地，淺褐色的湯水在青石地面上洇開，散發著微甜的藥香。

殿內一時寂靜，只有崇禎沉重的呼吸聲回蕩。

片刻后，他似乎努力平復了內心的怒火，語氣變得低沉而語重心長：“皇后，周文炳查不到真兇，無妨。此案不只他一人負責，還有曹文詔，還有魏忠賢。但他私自與邊關將領接觸，此事即便朕信他，朝中也定會有人借題發揮，參他一本。”

周皇后跪在地上，頭垂得更低，聲音帶著哽咽：“陛下……”

崇禎揮了揮手，示意周皇后起身，語氣稍緩卻仍帶著幾分嚴肅：“皇后，朕生氣歸生氣，但此事朕已知曉。你回去告訴周文炳，今后不得再與袁崇煥私自接觸。這種錯，不可再犯。”

周皇后連忙起身，低頭恭敬道：“臣妾謝陛下寬宥，定將陛下的話轉告家兄。”

崇禎點了點頭，淡淡道：“退下吧。”

周皇后再次行禮，緩步退出文華殿。殿門輕輕合上，殿內恢復了安靜，只剩檀香裊裊，縈繞在空氣中。

崇禎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灘灑落的安神湯上，碎瓷片散落四周，紅棗和枸杞混在淺褐色的湯汁中，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記起為何“安神湯”這個名字如此熟悉。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對中醫的精華知之甚少，但對中醫的糟粕卻略有耳聞。

安神湯中一味關鍵藥材——鉛白霜，乃是由鉛制成。

這所謂的“安神湯”，與其說是安神，不如說是慢性鉛中毒的毒藥。

后世清朝宮廷中，嬪妃們為讓皇子公主乖順聽話，常以安神湯喂養，導致皇室子嗣平均壽命僅二十八歲。

方才他故意摔碗佯裝震怒，并非全因周文炳之事，而是借機掩飾自己對安神湯的了解。

他心中暗自冷笑：這“安神湯”，他無福消受，但或許，有些人卻“受得起”？

崇禎的目光從地上的湯汁移開，投向殿外的秋色，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似在籌謀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