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九月二十三日，慈慶宮內，秋風漸涼，京城的寒意日濃。周皇后因久居宮中，閑來無事，便來探望懿安娘娘，共敘閑話。

兩人坐在宮院中的石凳上，石桌上擺放著一盤時令水果和一壺清香的茉莉花茶，茶香在秋風中裊裊升起。

周皇后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微笑道：“懿安娘娘，這茉莉花茶清香撲鼻，宮里還是您這兒的東西最雅致。”

懿安輕輕一笑，眼中帶著幾分溫和：“皇后謬贊了，不過是些尋常之物。秋日漸寒，喝些熱茶暖暖身子罷了。皇后今日怎得有空來我這清凈地方？”

周皇后放下茶盞，嘆道：“宮中事務雖多，卻也瑣碎，臣妾待得久了，總想尋個地方說說話。娘娘這里安靜，臣妾便來叨擾了。”

懿安拿起一塊果脯遞給周皇后，語氣柔和：“皇后言重了，您能來，我這冷清的慈慶宮也熱鬧幾分。說起來，京城的秋天來得快，您可得多添些衣裳，莫要受了涼。”

周皇后接過果脯，點頭道：“娘娘關懷，臣妾記下了。倒是娘娘，平日里深居簡出，可有何消遣？”

懿安笑了笑，目光投向院中的一株桂樹：“無非是看看書，賞賞花。這桂花開得正好，改日讓人采些下來，做些桂花糕給皇后送去。”

周皇后眼中一亮，笑道：“那臣妾可就等著嘗娘娘的手藝了。”

秋風吹動院中桂花，幾片花瓣輕輕飄落在石桌上。

懿安看著周皇后，神色漸漸認真起來。

“皇后，“懿安輕聲說道，“您如今貴為當朝皇后，最要緊的事，還是早日誕下皇長子才是。有了嫡子，您的位子才能坐得穩(wěn)當，對大明江山，也是一份保障。“

周皇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低頭輕輕攪動著茶盞中的茶葉。

良久，她才輕嘆一聲：“娘娘說得是。只是…陛下自登基以來，對臣妾…似乎并不親近。“

懿安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皇后此言差矣。陛下正值壯年，血氣方剛，怎會對女子無有興趣？“

周皇后抬頭看了懿安一眼，欲言又止。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似乎有什么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懿安看著周皇后欲言又止的神情，眼中閃過一絲憐惜，語氣變得更加柔和：“皇后，上回你與陛下來看我，我說把你當妹妹看待，那是真心話。如今見你這模樣，我這個做姐姐的，真是心疼。”

周皇后聞言，眼眶微微一熱，低聲道：“懿安娘娘……”

懿安擺了擺手，繼續(xù)道：“我雖久居這慈慶宮，深居簡出，可后宮那些奴才們的碎嘴子，總有些閑話傳到我耳中。皇后，有些事，我多少還是知道的。”

周皇后臉色微變，忙擠出一抹笑意，掩飾道：“娘娘莫要多想。陛下只是剛登基，政務繁忙罷了。”

懿安目光深邃，輕輕搖了搖頭：“皇后，我雖不常走動，但也聽聞陛下與魏忠賢送來的一個宮女頗為親近。那宮女，好像叫‘翠兒’？”

周皇后手指一顫，茶盞在桌上微微一震，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周皇后聞言，輕輕一笑，試圖掩飾心中的不安：“娘娘，翠兒姑娘的確生得水靈，臣妾也曾勸陛下納她為嬪妃，可陛下并未應允。想來，陛下對她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懿安看著周皇后，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嘆道：“皇后，你還是太單純了。有些事，你怎就看不透呢？”

周皇后一愣，疑惑地問道：“娘娘此話何意？”

懿安放低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陛下或許只是覺得翠兒身份低微，若貿然封為嬪妃，恐難服眾。他可能在等著翠兒有了身孕，到時母憑子貴，再納她為妃，便無人敢置喙了。”

周皇后臉色微變，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堅持：“娘娘，臣妾以為，陛下并非這樣的人。”

懿安看著周皇后略顯失落的神情，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絲笑意：“皇后，有些事或許是我多慮了。你畢竟是陪著陛下從信王府一路走到這紫禁城的，陛下心中自有你的一席之地。”

周皇后聞言，勉強笑了笑，低聲道：“娘娘寬慰，臣妾感激不盡。”

懿安擺了擺手，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笑道：“好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皇后今日氣色也好，看來宮里伙食不錯，養(yǎng)得你越發(fā)端莊了。”

周皇后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輕松，掩嘴輕笑：“娘娘才越發(fā)清麗，瞧著比從前更俊俏了。臣妾瞧著，真是羨慕。”

懿安笑著搖了搖頭：“女人啊，都是養(yǎng)出來的。我如今不再執(zhí)掌后宮，卸下了擔子，整日清閑，模樣自然好些。皇后你操勞國事，可莫要累著自己。”

周皇后點了點頭，起身整了整衣袖：“娘娘說得是。今日叨擾娘娘許久，臣妾也該回去了，改日再來與娘娘閑話。”

懿安起身相送，溫和道：“隨時來，我這慈慶宮的門，永遠為皇后開著。”

周皇后微微一笑，行禮告辭，步履輕緩地離開慈慶宮。院中的桂花隨風飄落，茶香依舊在石桌上縈繞。

周皇后回到景仁宮，步履略顯沉重。剛踏入殿內，一名宮中太監(jiān)便恭敬地上前，雙手呈上一封信：“娘娘，這是兵馬司副指揮周大人送來的信。”

周皇后接過信封，目光落在封蠟上，認出是兄長周文炳的字跡。她揮手讓太監(jiān)退下，獨自坐在案前，拆開封蠟，展開信紙。

只見信中寫道：

“妹親鑒：

為兄近來忙于公務，未能探望，望妹安好。陛下命為兄與魏忠賢、曹文詔共同追查后金使者莽古爾泰一行遇襲一案，至今數月，仍無確鑿進展。

妹或知，為兄掌京城防衛(wèi)，職責重大，較之魏、曹二人，壓力更甚。

近日，案情稍有眉目，為兄疑襲擊者或來自關外，然與寧遠袁崇煥通信求證，他卻推脫不配合，令人費解。

此案若再無突破，恐陛下震怒，為兄憂心忡忡。妹居深宮，若有機會，盼于陛下前稍作寬解。

兄文炳謹上”

周皇后讀罷，眉頭緊鎖，將信紙緩緩合上。原本被懿安娘娘一番開解略微舒緩的心情，在讀完信后再度沉悶下來。

景仁宮內，燭光搖曳，映得周皇后的身影有些孤單。她低頭看著手中緊握的信紙，目光復雜。

窗外秋葉簌簌飄落，似在訴說這深宮中的重重隱秘。

周皇后輕嘆一聲，心中暗道：“兄長之事，陛下那邊……我又該如何開口？”

夜色漸深，宮燈昏黃，將她的影子拉得悠長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