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合時宜,擅起情癡
- 失路之人關(guān)山難越
- 郎艷獨絕楊木華
- 8788字
- 2025-01-14 23:01:55
六月依舊動魄驚心。
天上甘霖早已止息,人間樹下卻仍在下雨。
真想將這六月的惆悵輕狂,釀成闊別已久的庸俗浪漫。
也許電閃雷鳴,水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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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是大學(xué)英語四六級考試,這次我們整個宿舍都報名了,李武隆和姜陽林是第二次考四級,其余三人皆才是第一次。然而直到考前,除了略微了解了報名流程,他們?nèi)艘矝]來咨詢我們什么關(guān)于考試的問題,更加證明了當(dāng)初那個“派你們打頭陣”的理由是個隨口胡謅的笑話。
聽說英語六級挺難,于是我花了很多時間準(zhǔn)備考試。在考試前的兩周里,我也不難發(fā)現(xiàn)班上有很多同學(xué)跟我一樣,都在聽水課時自主對付著英語資料,無論是四級還是六級,大家都是鉚足了勁在沖刺,即使是臨時抱佛腳也抱得尤為認真。然而這其中并未包括我們宿舍里的人。李武隆和姜陽林從不復(fù)習(xí)并不令我感到意外,舍長也沒比他倆好多少,他們?nèi)藢W(xué)習(xí)的時間加起來興許不及阿鵬一個人。可是阿鵬和方植奇二人,在這段時間卻像是將這場考試忘掉了似的,他們完全沒有迎接考試的打算與舉動。
兩周時間里,他們忙著完成學(xué)校課程中老師布置下來的作業(yè),而一做就是一個下午、或是一個晚上,他們對著難題冥思苦想,到了想累時,阿鵬打開手機看小說或短視頻,方植奇自顧自地玩電腦游戲,以作放松——他們好像除了這項作業(yè)便再無其他任務(wù)。
作業(yè),我當(dāng)然也要做。可是我想得很清楚,這種課程的紙質(zhì)作業(yè),完成得再好,得到的也不過是一點微薄的平時分,它對我是否會在期末考試中掛科的影響簡直微乎其微,這怎么能和拿到一份證書相比呢?而且,阿鵬和方植奇兩人做作業(yè)的時間實在是太久太久了,他們在一道難題上消磨的光陰,竟足夠我刷完一套英語六級的真題。我不明白,明知是在原地打轉(zhuǎn),明知這些時間的收益就如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何還要堅持不懈地為難自己呢?
我如實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勸說他們好好準(zhǔn)備考試,方植奇卻不以為然地說:“你不好好做作業(yè),期末考試不會做怎么辦,掛科了怎么辦?四級又不是只能報一次,掛科了下次再報就好了。但你這一科的考試,如果掛科,會一直留在你的成績單里,成為你的污點啊。”
他說的也有道理。我只好點點頭說:“好吧,隨便你們。”
我找隔壁宿舍的朋友借來作業(yè)的答案,偶爾阿鵬也會大方地讓我借鑒。我對著題目順著結(jié)果倒推過程,以最短的時間弄懂這條題目的邏輯與做法,再以相似的方式自己做了一遍。這種學(xué)習(xí)方式的確比較敷衍,但它也能算是我在興趣范圍內(nèi)最大程度的認真了。
而比起完成那些彎彎繞繞的工科計算,我寧愿在英語的題海中待至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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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考試紛紛落幕后,這個學(xué)期便如光陰一瀉般,平淡地結(jié)束了。好像自疫情爆發(fā)以來,在大學(xué)的生活每天都變得清湯寡水般平淡,沒有波瀾,也沒有驚喜,就這樣恍恍惚惚地過去。
別人的生活反而多姿多彩,特別是大一時分明與我一同在廣播臺里任職的同學(xué),他們招新、破冰、聯(lián)誼、隔三差五地聚會、在朋友圈里曬熱鬧的合照、和學(xué)弟學(xué)妹嬉皮笑臉地擺長輩架子,好不歡樂。我在大一曾無比期盼的學(xué)長身份,到了我手里變得索然無味,而他們卻揮霍得盡興又暢快。
我學(xué)著張澄月的口吻,對自己說不在乎了,孤獨的時間留給悠閑的自己,似乎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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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我找了一份兼職,就在家附近找了一家茶樓,成了一名負責(zé)倒茶添水上菜拾桌的服務(wù)員。在去之前,我依舊做了極長時間的思想斗爭,自己好像總在這些需要拋頭露面的事情上猶豫不決,可這是我必將邁出的一步,只是早晚問題而已。然而有些事,權(quán)衡越久越?jīng)]有結(jié)果,考慮越多就越想退縮,人都是這樣。因此最后,我兩眼一閉便一口答應(yīng)了。
第一天上崗的時候,我站了一個上午便快要頂不住了,小腿又軟又酸,腳掌更是累到麻痹掉了知覺,好像只要給我坐下的機會就再也站不起來了。那個短暫的中午休息時間,我產(chǎn)生了無數(shù)次辭職走人的想法,對于這份工作將要持續(xù)兩個月之久感到強烈的排斥與恐懼,那時我距離經(jīng)理的辦公室僅有三步之遙。
可是我這副猶豫多慮的性子居然發(fā)揮了正面作用,我一想到上午那些剛認識我的同事,我便再也邁不開步子,若是此去一辭,他們將會以什么樣的目光看我?吃不了苦的年輕人、臨陣脫逃的懦夫、一個只會享清福的廢柴……最終我一咬牙,還是轉(zhuǎn)身留下來了。
沒有想到,令我堅持下去的,不是對工資的期盼,也不是對父母的順從,更不是我這副略作休息便重新活力滿滿的年輕身軀,而是尊嚴,是不愿顏面有損于人的尊嚴。
我適應(yīng)得很快,在新來的兼職成員的培訓(xùn)中,我往往是表現(xiàn)最好的那名服務(wù)生,連經(jīng)理都夸我機敏,竟要其他打長工的同事向我學(xué)習(xí)。我也開始和工友們混熟,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年輕人,和我一樣來兼職的好幾個還是隔壁專科院校里的大學(xué)生。
略作了解后,我才知道他們年紀都比較小,大多來自外地,有些是一到16歲就出來打工賺錢了,那幾個打長工的主管,年紀居然還沒有我大。我不由得唏噓,原來我已經(jīng)這么老了。
有時休息時間里,我和他們插科打諢地開玩笑,問他們覺得我歲數(shù)多大,他們端詳了一會不確定地說是十七還是十八?我哈哈大笑說我已經(jīng)二十歲了,他們便瞪大眼睛說不信。過沒多久,他們又纏著我問有沒有女朋友,我說沒有,他們又不信。
“那你們有沒有暗戀著的某個女孩啊?會不會就在我們茶樓里?”
他們扭扭捏捏地不說。
不知不覺就這樣過去了一個月。這段生活令我前所未有地充實,每個假期都會浮現(xiàn)的空虛感竟一次也沒有來問候過,每一天我都安排得滿滿,幾乎沒有一刻漫無目標(biāo)的閑時。
有時在比較輕松的巡臺工作中,我會放空大腦地胡思亂想,思考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直至被有需求的客人打斷。
每逢周末,在茶樓的靠邊區(qū)域里總會坐下一個年邁的老婆婆,而我負責(zé)的正好是這個區(qū)域的工作,于是基本都是我去招待她。老婆婆很熱情,聽得我的南方粵語說得正宗,竟情不自禁地拉著我跟她聊天,我也微笑著跟她嘮嗑,見到她笑意盈盈的樣子,我的心就宛如被柔風(fēng)撫過一般安寧。
“哎呀,我就喜歡來你們這喝茶,幾百米外那家茶樓我以前經(jīng)常去的,可是來過一次這里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有一次老婆婆和顏悅色地笑著說,“這里服務(wù)好呀,特別是你們這些服務(wù)生,態(tài)度好,做事又周全,我就是沖著你們這來的!跟你聊呀,讓我想起我的孫子……”
我聽了心中乍然一顫。
雖然是口頭上的認可,但這不就是服務(wù)生這個職業(yè)所追求的么?因為你的服務(wù),讓他人發(fā)自肺腑地表達出衷心的滿意與感謝,也許就是這個行業(yè)的宗旨與靈魂吧。其實服務(wù)生的門檻極低,幾乎是四肢健全的人就可以勝任,據(jù)我了解,我的同事中并沒有學(xué)歷達到本科及以上的人,他們來打這份工,大部分原因在于它不過是簡單的體力勞動……可就是這樣一份入門要求極低、平日任務(wù)繁重而薪酬不高的工作,卻也仍能在某一瞬間讓無論是資深還是淺歷的從業(yè)者感受到它的價值與意義。
原來無論哪個職業(yè),只要你認真去做、并得到了回應(yīng),那種感覺是不謀而合的——如同無數(shù)次的祈福終于換來一次靈驗?zāi)前愕男牢颗c感動!
我捧著餐盤默默回頭,看見滿堂子微笑品茗的客人,不由得為之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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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的時間如老奶奶坐上了高鐵一般,竟去得這樣快,一眨眼就又到了開學(xué)的時候了。這個學(xué)期,我已步入大三,大學(xué)生涯的蠟燭已有一半化作蠟淚凝固在過去的燭臺中。
回學(xué)校之前難得有一段閑適時光,不尋常的是,李武隆居然主動邀請我玩游戲。
進入游戲房間連上了語音,我不禁問李武隆今天什么風(fēng)把他吹來了,怎么不去找學(xué)妹玩而跑來找我這個臭男人?李武隆沉默了一會,好像郁郁寡歡的樣子,嘴里念叨著什么別提這個,令我更為疑惑。
“你到底干嘛了?喝醉了還是發(fā)燒了?”
“唉……”李武隆長嘆一聲,“我現(xiàn)在真的很煩,你說,為什么兩個明明以前聊得那么好的朋友,現(xiàn)在卻成了這樣呢……”
李武隆絕對有故事,我默默地想。他說的話不像是想吊我胃口的意思,反而有點像想找我傾訴,我便放心地追問:“發(fā)生什么事了?你說說看?”
“我和王亭雁吵架了。”
這個回答我早就猜出來了,“嗯,啥情況?怎么吵起來的?”
“她覺得……她在熱臉貼冷屁股。”李武隆郁悶地說,“可這是誤會,我已經(jīng)跟她解釋了好幾天,可是都沒有用。我們回不去了。”
“啊?她向你表白了?”我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差不多,也不算表白吧,就是她一直在等我捅破那層窗紙,可是一直等等到不耐煩了,就說不喜歡了。”李武隆的聲音沒有了往日那種玩世不恭,現(xiàn)在竟像一個落魄的少年,“我和她解釋了好幾天,可她都不接受。唉,我真的好難受啊,這幾天我都很晚睡,一直在想這個事情,可都沒結(jié)果。”
我聽得有些懵圈,理不清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像是猜到了我的疑惑,李武隆干脆說道:“我給你看聊天記錄吧。”
——
李武隆:其實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王亭雁:我也不知道,本來我都覺得我們還能一起玩游戲,但你剛剛在游戲房間的那個樣子,我真的有點尷尬了。然后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想先打游戲了。
李武隆:剛剛我很難受,所以在游戲里情不自禁說了出口。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們之間的事,想到睡不著覺,好幾天都是快天亮了才睡著。
王亭雁:我已經(jīng)不愿想了,我在想的時候,你在做什么呢?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嘛,我們都有問題,但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而且你剛剛那句話也讓我很難受,房間里還有其他朋友尷尬得不行,所以現(xiàn)在我不想再聊了,你也去打游戲吧。
李武隆:你會難受,那說明還有機會。
王亭雁:算了吧,我累了。
王亭雁緊接著發(fā)出了幾張博客里的截圖,一條里說“窗戶紙很厚嗎不然怎么還沒捅破”,一條里說“為什么可以這么喜歡他”,一條是評論中的評論,被藏匿在樓中樓里,像是見不得光的假賬單:“我永遠拒絕不了李武隆”。
李武隆:這些我都看到了。
又是一張截圖,里面是王亭雁和另一個人的聊天記錄,這個人是李武隆和王亭雁的共同好友,王亭雁在聊天記錄中搜索了“喜歡”這個詞,便彈出來一長串含有“喜歡”二字的聊天文字:“總不可能說喜歡我吧”、“你說他喜歡一個女生喜歡了很久,那肯定不會喜歡我了”、“那女的喜歡他么”、“說不定今年二月份的時候他還喜歡著那個女生呢”、“我是覺得他不喜歡我啊”……將少女情意詮釋得淋漓盡致。
王亭雁:我在想這些的時候,你在做什么呢?
李武隆:對不起。
王亭雁:所以有些話真的挺對的,就那個什么世上沒有后悔藥吃,不懂得珍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算啦,不打擾你了,說實話……先說我不是自戀,我也知道自己不太好看,但是,其實喜歡我的人蠻多的,在大一這一年有挺多人和我表白。可是……然后……我和你聊天,我覺得我有時候真的有點對你太好了,順著你說的、玩你喜歡的、老是找你……可我是獅子座,本來自尊心就強,喜歡可以很喜歡,但得不到回應(yīng)的話,最終還是會淡卻的。
李武隆:我不在乎你嗎?
王亭雁:不不不,就大概……有時候,態(tài)度比較冷漠?應(yīng)該這樣說。
李武隆:我什么時候冷漠你了?
王亭雁:唉……不說了,真不想說了。
——
默默看完,我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怎么這么不懂得抓住機會?”
“別說了,好難受。”李武隆不停地嘆氣,“也許只有男生的心思,不會這么玲瓏百變了。”
“現(xiàn)在她是不喜歡你了?還是怎么樣?”
“是的,她不喜歡我了。”
“啊?這么快啊?”我?guī)椭钗渎⊥虏鄣溃斑@女生的喜歡感冷下去也太快了吧。”
李武隆卻幫著王亭雁反駁道:“從今年二月份到八月,這還快么?”
“這是誰的問題呢?我早就看出來,她對你有點怪怪的,不像是純友誼的樣子。是你一直在說你把她當(dāng)朋友,信誓旦旦地說不可能喜歡她什么的,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我不無譏諷,“你不是說你是網(wǎng)戀教父么?怎么網(wǎng)戀教父也會為情所傷?”
“你不懂,有些感情是培養(yǎng)出來的。”李武隆振振有詞,“而且,我不是和你說過么?因為我前任的關(guān)系,我是對談戀愛有點陰影的,我其實不知道該不該開始談,所以一直猶豫了很久,我當(dāng)時還不知道她有多喜歡我。”
“算啦算啦,別老是為一個已經(jīng)不屬于你的女孩想那么多,和她玩真的有和男生玩開心嗎?現(xiàn)在你在等什么,還不快快開始游戲!”我笑著說道。
李武隆不置一詞。這一晚上,他偶有感觸,我便陪著他吐槽打趣、排解郁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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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我看見李武隆發(fā)了一條朋友圈,是一段長文字,配了一張蒼涼的晚霞照。
“2021年8月:對著一個桌面不停地發(fā)呆、想象。沒想到一天就可以沒有了起床第一眼看到你消息的期待,等待你回消息的焦慮,人可能就是這樣子,事情的變遷也就是這么的過眼云煙。6個月以來你給過我期待和歡笑,我可能會難以忘記。但我會忘記斷網(wǎng)后一起看電影的尖叫和雙人游戲的歡樂嗎?也許吧,晚安。”
淺讀一遍他寫出來的文字,我不由得有些想罵他語句不通的沖動,可是讀了兩遍之后,竟也能從字里行間讀出些難以覺察的悲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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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第二天夜里,李武隆又突然給我發(fā)來微信消息:
[楊樹燊,你覺得我,當(dāng)不當(dāng)舔狗好呢?]
我笑著回道:[確實可以當(dāng),現(xiàn)在追她,還有機會!]
[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你不是對那個……你高中的叫什么月的同學(xué)一直在舔么?你舔得多,你說說。]
我滿頭黑線,[你趕緊給我滾。]
[我真的好難受,昨晚又整夜沒睡。]
[那就破釜沉舟,跟她說清楚一切,說不定還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
李武隆慷慨激昂地道:[行,沖!我受不了了。]
沒一會,李武隆便二話不說地發(fā)給我一張聊天截圖。
——
李武隆:我想不找你,但是我發(fā)現(xiàn)不行。我沒想到我們會這樣,我一直以為我們會永遠一起吃喝玩樂,直到我再次打開游戲時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之間已經(jīng)改變了,我們沒有那種感覺了。可能你現(xiàn)在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有點厭惡。但現(xiàn)在我看到你和別人聊得這么開心,我多么希望那個人能是我。難不成后悔了就沒有機會了嗎?
王亭雁:你不明白,我已經(jīng)失望很久了。
李武隆:失望也不是絕望。
王亭雁:后悔有時候是沒有用的,我不知道以后我會怎么想,但現(xiàn)在,我不想,我很累。先不要聊天吧,我先睡覺了,你也早點睡。
王亭雁:不要回不要回不要回。
——
李武隆總結(jié)道:[其實我感覺還有機會,她最后還很緊張地叫我不要回,也許她心里還是沒放下這段感情,不然沒必要這么怕。]
我認真地回道:[的確,你機會應(yīng)該還是有的,但現(xiàn)在就算了吧,給彼此一段緩沖的時間。]
李武隆埋怨道:[唉,上帝為什么要弄一男一女呢?全是男的或者全是女的不就好了?為什么要像現(xiàn)在這樣呢?活折磨人。上帝,真是頭蠢驢。]
我有些無語,[這你也能罵?]
[這為什么不能罵?不干人事。]
[上帝本來也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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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起來,我發(fā)現(xiàn)李武隆不知什么時候更換了微信的頭像。
我疑惑道:[怎么換新頭像了?不會昨晚經(jīng)過一夜鏖戰(zhàn),順利將女生追到手,換上了情侶頭像吧?]
[換個屁,我是和我朋友聊天,破防了,現(xiàn)在心情很差。]
[又怎么了?]
[說實話,現(xiàn)在廖青山和她的關(guān)系,比我和她的還要好。]李武隆又發(fā)來一張聊天截圖以證明,[他們天天在一起雙人打游戲,這就是為什么以前我不喜歡帶她跟你們玩的原因。但他們目前還沒加微信。]
[你是安插了多少個眼線在她身邊啊?]
李武隆沒理會我這句話,[而且他們也會語音。主要是都是王亭雁主動找廖青山玩,在游戲的私聊里經(jīng)常聊天。]
[啊,那豈不是壞起來了。她不會和廖青山好上吧?]
[隨便吧,我現(xiàn)在好累。]
我顯然是不信李武隆這句話的,但也接著他道:[確實,你看開些得了。你啥時候,才能擁有我這種境界,即使還喜歡,也能做到心如止水,隨遇而安。]
這話讓李武隆起了興趣:[還喜歡?是對那個什么月的女生?要不你給我細說一下你的故事,撫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我便簡單地挑著些內(nèi)容給李武隆說了。
李武隆聽完我那極其敷衍的過程,也沒再追問,嘆了口氣道:[唉,真的好難受啊,我應(yīng)該比你被拒絕的時候還要難受。]
[這你也要攀比一下么?]
[主要是,我是到手的鴿子飛了啊。]
[那個叫,煮熟的鴨子。文盲。]
[主要是,我還能登錄以前我借給王亭雁的游戲賬號,看她和廖青山的聊天記錄。我看他們聊四級,聊游戲……真的好難受。]
“主要是”、“難受”這兩個詞,在短短幾天內(nèi)被他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剛剛還說隨便的他,現(xiàn)在又為了所謂的聊天記錄念念不忘,念叨個不停。
[她現(xiàn)在不玩我借給她的賬號了,還特意和廖青山說,她以后上回屬于她自己的那個小號了。]李武隆自顧自地道,[你說,有什么辦法,能讓廖青山不跟她玩呢?]
[他們玩什么?]
[打排位。]
[那就有辦法啊,你先用廖青山的號打排位,將分段打到王亭雁夠不著的高度,他們不就不能在一起排位了,系統(tǒng)會限制分段差距較大的人在一起玩。]
[我哪有那么多時間啊。]李武隆似乎為我這個想法感到無語,[廖青山當(dāng)時聽到我和王亭雁關(guān)系破裂了,他還說我以為你們在一起了。但是你都以為在一起了,還天天找她聊天?而且我還跟他說開了這事,他還是這樣。]
[啊這……你還想追回她?認真的?]
[追不追無所謂,但是,我得不到的女孩,轉(zhuǎn)手就和經(jīng)我介紹才認識的我的朋友在一起了,是你也接受不了吧?]
[那倒也是。]我隨意地接道。我想起廖青山的為人,其實也不像是為了女人出賣兄弟的那種人,不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誤會了他。
然后我居然前無僅有地對李武隆認真起來,有感而發(fā)地勸說道:[唉,人都是復(fù)雜的,除了親情比較牢固以外,哪有什么感情經(jīng)得起推敲,算了吧,看開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命里無時莫強求。那些徒有其表的東西,你真正可以從里面得到什么呢?]
李武隆不以為然地回道:[你看黃片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沒,但你還是會看,因為你喜歡。這是一個道理。]
[所以這不就是一種泄欲么?你追求王亭雁,本質(zhì)上也是一種泄欲罷了,因為你缺一個異性作伴,說實話,不過是生理本能作祟。]
我有些觸動,什么時候自己竟也能說出這么釋然的話來了。可能張澄月生日時自己目睹著她對我的態(tài)度,心中也慢慢放下了吧。
[唉,為什么女生可以一個晚上,就忘記六個月的事情……]
李武隆還在喋喋不休。
我安慰道:[說不定還沒忘呢,只是在嘗試。和廖青山玩游戲聊天或許就是其中一種方式?放心,廖青山很菜的,他沒你的游戲水平,他和王亭雁好不了幾天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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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第四天一早,我因為要陪家人爬山八點便起了,打開微信看見李武隆在凌晨四點的時候還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首歌,不由得苦笑。
我嘗試著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你昨晚不會一直沒睡吧?]
沒想到李武隆立刻就回復(fù)了:[?]
我驚道:[你起得這么早?]
[睡不著,怎么睡得著。]
我看著他這副為情所困的模樣,與他以往的形象形成極其滑稽的反差,我不禁被其逗樂,揶揄道:[怎么不去聽聽《彩虹》的“看不見你的笑我怎么睡得著”?真羨慕你能通宵的你,有本錢,有自由,不像我,兩個月以來都養(yǎng)成七點鐘自然醒的習(xí)慣了,真是妥妥的打工人。]
[其實我想明白了。]李武隆突然道。
[你又想明白什么了?]
[想明白我沒必要為這種女的難受。]說著他又發(fā)給我一張聊天截圖,都是王亭雁發(fā)來的文字,略有裁剪,但應(yīng)該是她上次發(fā)完“不要回”之后的下文。
王亭雁:本來不想說的,我覺得很神奇的是我并沒有多少次和你現(xiàn)實出來玩過,我們的感情幾乎都是在線上建立的,而如果這樣比起來,我反倒和廖青山的關(guān)系更好。
[原來六個月這樣,還沒有別人關(guān)系好,何苦呢。]李武隆黯然神傷地說。
我嘆了口氣,[確實,何苦呢,想明白就睡個好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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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學(xué)前的這最后幾天里,李武隆是度日如年。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學(xué)校去,不知是假期太過無聊還是想在校內(nèi)對王亭雁展開下一步的行動,總之他在家里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我和李武隆的交流在這段時間里變得無比密集。李武隆像是憂天的杞人,又像是神經(jīng)緊張的地下情報員,每天都疑神疑鬼地在網(wǎng)上的各個角落搜集著證據(jù)或小道消息,并不停地拉著我分析女生的所作所為,討論其中是否表達出某種挽留的情意。
他開創(chuàng)了一個公眾號,在其中發(fā)表一些日常照片與文字,內(nèi)容大多和他與王亭雁之間的往事有關(guān)。他告訴我,這個公眾號關(guān)注的人只有幾個,而且還都是他的熟人、兄弟,他只分享給了很小一部分人。做完這一切后,他開始了他的計劃:他先讓那個他和王亭雁的共同好友點了關(guān)注,再讓其將文章分享給王亭雁,以令她知道這個公眾號的存在。雖然李武隆的公眾號的關(guān)注者中沒有王亭雁,但他可以從“閱讀最多”中知道她有沒有來過。
自從我關(guān)注了公眾號以后,李武隆幾乎每次更新的時候都來問我有沒有看、看了多少次,以方便他計算出在那寥寥無幾的閱讀量中究竟有多少屬于那個女孩。我當(dāng)然毫不留情地罵他得了神經(jīng)病,為他這在我看來毫無意義的行為感到無聊,甚至想不勝其煩地取消關(guān)注,可是李武隆居然反過來求我,求我為他“略盡一份綿薄”,我無奈地只好答應(yīng)。
臨近開學(xué)那幾天,李武隆突然像個狂喜的孩子一般過來找我,說什么廖青山原來是真朋友、親兄弟,并將聊天記錄發(fā)給我供我解惑:廖青山將他和王亭雁私下聊天的全部記錄都發(fā)給了李武隆看,記錄中王亭雁的有些文字將女孩忐忑不安、左右為難的尷尬心境凸顯無疑。于是廖青山借此安慰李武隆說不要灰心,破鏡重圓并非全無機會,只是后者還欠缺主動。說著說著廖青山開始慫恿李武隆主動找她玩游戲,并信誓旦旦地承諾他會為他們創(chuàng)造機會,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找他來幫忙。
我看完聊天記錄反而有些想笑,廖青山就像個恨鐵不成鋼的哥哥,而李武隆竟像個做了錯事低頭承認的弟弟,最后他們達成了共識:李武隆錯就錯在還不夠主動,如果還想再續(xù)前緣,開學(xué)之后就要看李武隆好好表現(xiàn)了。
李武隆似乎在屏幕那頭手舞足蹈,他為自己的人脈之廣、兄弟之多、僚機之足感到洋洋自得,情不自禁地樂觀起來,說著什么回學(xué)校就讓這段一塌糊涂的感情畫上個圓滿的句號,要么死灰重燃,要么一刀兩斷,從此以后哥的心堅如玄鐵!
我啞然失笑,此時此刻的李武隆展露出來的面孔,不知不覺加深了我對此人的理解。他像是卸下了偽裝一般,終于令我得見他的真容——以前他總戴著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拿婢撸砸詾榛畹孟耧L(fēng)一樣瀟灑,他對身邊的人都不屑一顧,我行我素間散發(fā)出濃烈的自負。可當(dāng)他摘下面具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只是一個幼稚且不成熟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比實際上成熟——或有另一種可能是,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戴上的面具是怎么樣的,即使旁人告知,他也永遠不會承認自己的心理年齡與真實年齡并不對應(yīng),他會繼續(xù)自以為是地活著。可他的睚眥必報、怠惰因循、小人得志、為情所困……總會在某一瞬間暴露出他那幼稚的靈魂。
李武隆并不壞,他只是被孩子心性耽誤了他學(xué)會承擔(dān)責(zé)任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