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福禍相依
- 倒在路上
- 九號彌敦道
- 2016字
- 2024-06-24 15:46:06
工頭聽完之后更是火冒三丈,因為早上的開工紅包是從他個人腰包里掏的。可再怎么說,工頭也算是半個讀書人,眼光自然會比工友們看得長遠一些。憤怒之余,工頭將工人們統一集合,召開了臨時會議商討娘炮的去留。工友們仍是對大學生情有獨鐘,紛紛建議那才是最佳選擇!工頭思考再三,紅包已經收不回來了,便決定暫時將娘炮留下來,工地剛啟建,破事、雜事肯定多得要命,他不讓娘炮負責工程建設,專職跑腿就行了。當然,安全事項一樣都不能少,頭盔也必須時刻帶好,倘若被領導抓住了把柄,統一口徑就說這小孩是從家里過來體驗生活或是學校派來參與安全預演。
事實證明,工頭的決定是正確的,娘炮為了溫飽,自然也很賣力。于是在往后的時間里,工地上多了一道瘦弱且忙碌的背影。娘炮不斷在每個工地基點上往返、奔跑,幫工友們送盒飯、遞水、搬磚、推車等等。甚至有時候還兼顧人事部的工作,每到月底工地聚餐,都是讓娘炮去預定包廂。提高工作效率、維護同事關系等等,這些自然跟娘炮沾不上邊,但工地作為易怒的重災區,在娘炮的努力下,工友們確實少了幾分抱怨,多了幾分和氣。要說最懂得物盡其用的還得是工頭,每當自己的兩個小孩厭惡校園生活時,工頭就把他們帶到工地上,然后指著娘炮說:“你們要是不讀書,就跟他一起過去曬太陽。”
“我們為什么就不能自己找工作呢?我也可以自力更生。”長子犟嘴說。
“我高中學歷才勉強混個工頭,我不相信你們初中都沒畢業還能過得比我更好。你們能不能進這片工地,都得憑我的關系!”工頭說。
“他跑來跑去,好像在埋地雷啊!”幼子說。
“是嗎?你們要是不聽話,我都想叫他把你們一起埋進去。”工頭直言。
機械的生活與時間的機器規律地運轉了近半年,娘炮的試用期也即將結束。可他還未來得及轉正,工地便被查出了一系列的問題,娘炮升職加薪的愿望也隨之破滅。先是工程范圍的規劃與批示未得到政府許可,其次是工程款的流向有異常。唯一正常的便是開發商與工頭一聞風聲不對就提前跑路了,只剩下娘炮與幾個工友因資金緊張而慘遭落網。市長親自帶隊抓人、輪番審問,他在清楚娘炮還未滿十六周歲時,氣得差點當場殉職。工作人員積極詢問娘炮的家庭狀況與聯系方式,希望能早點將他送回去,結果忙到最后只是一場徒勞。并非娘炮刻意在隱瞞,而是那時候他家里壓根就沒裝電話。娘炮孤身出來后,等于是與家人徹底斷絕了聯系,最后還是市長把電話打到豆苗家才算有了后續。
我不解,便問豆苗說:“電話怎么會打到你家呢?”
“因為搬進城之前,附近幾家就只有我們家裝了固話,娘炮偶爾會跟他外公外婆通通電話,一來二去便記下了我們家的號碼。”豆苗說。
“那后來呢,娘炮是被武裝押運送回去的嗎?”我問。
“那通電話是我爸接的。該說不說,我爸教育自家孩子不在行,但要讓他替別人操心絕對上道。一通忽悠之后,市長也開始動容了。我雖沒親眼目睹,但市長自掏腰包,拿出三千塊給娘炮當路費,估計他也開始心疼這孩子了。”豆苗說。
娘炮回到家后,發現蘇奶奶已經在三個月前就去世了。娘炮看著漆黑的床板,失聲痛哭,然后像個瘋子般跑到蘇奶奶的墳頭上長跪不起,一直哭到晚上,累暈了才踉蹌著回到家。他推開家門后便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無心進食,倒頭便睡。午夜降臨被夢驚醒,娘炮思念成疾,摸黑走向了蘇奶奶的房間,跪趴在床前痛哭著。熟睡中的娘炮父母被這陣詭異的哭聲嚇醒了,隨即他們將這份恐懼轉化成了憤怒,開燈之后拽著娘炮要將他逐出家門。娘炮的父親本來就對娘炮缺席奔喪懷恨在心,但念及他是長孫又選擇了忍讓。如今娘炮的失常讓他父親喪失了所有理智,他甚至要舍棄這個長子。倘若不是小妹的擁護與求情,娘炮就已經被家庭拋棄了。當晚同樣被嚇醒的還有小妹,她看到自己的哥哥癱坐在地上不斷抽泣著,而父親站在哥哥身旁仍是一臉兇相與惡罵。面對暴怒如野獸般的父親,小妹躲在房間里一直不敢出聲,當聽到父親要讓哥哥從家里滾出去時,小妹哭著跑了出來,抱著自己弱小又可憐的哥哥,倆兄妹跪在了父親跟前。站在門口的母親看到這一幕之后,說了句“算了”便轉身返回了房間。
驅逐指令看似取消了,娘炮也得以繼續生活在原生家庭中,但是父子關系早已名存實亡了,和母親也是形同陌路。兩個月之后,娘炮拒絕了學校留級求學的建議,他對父母的不滿,使其執意犧牲學業也要向外謀求發展。他將所有的積蓄都留給了小妹,給她買了一些學習用品后,又為她添置了幾套新衣服。正當娘炮準備再一次白手起家外出創業時,豆苗的父親將他攔了下來。
豆苗父親勸娘炮說:“你要是還像個愣頭青一樣往外跑,只能說明你純粹就是在打白工,一點長進都沒有,就你這種腦子還妄想賺錢?留在城里吧,都快過年了,家里有點什么事都好有個照應。”失去蘇奶奶之后,娘炮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想必豆苗父親也是清楚這一點才會有此建議。之后豆苗父親便將娘炮介紹給了自己的同學,同樣也是干工程的彭工頭,面試現場甚至把豆苗也帶上了。
“把你帶上是為了襯托娘炮的老練嗎?”我問。
“不完全是,因為我爸說搬磚那個工位本來是為我準備的。”豆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