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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逆流而上

彭工頭面對老同學的請求顯然有些不情愿,但礙于情面又不太好意思拒絕。豆苗父親看出了他的顧慮,拉著娘炮自豪地說:“這孩子已經在大城市深造過了,實習期一過市長就親自發獎金,回來就是為了造福家鄉。你不是想要熟手嗎?你看他這黑體格子就知道是經驗不俗,顯瘦是因為出門在外,飲食不習慣導致的。”

最終彭工頭還是選擇了接受,娘炮被其納入,這也意味著娘炮遇到了他人生中的貴人。起初,娘炮還是干著和以前一樣的雜碎活,也是礙于年紀太小,不敢太招搖。隨著年齡的增長,娘炮逐漸步入成年人的世界,彭工頭開始成為他的老師,教他制圖、測繪、協助考證等等。在這樣一個貧困且人脈錯綜復雜的小縣城里,有人會關注你的成長,給予正確的指引,這本身就是莫大的福氣與幸運。至于為何會在眾多親友團中挑中娘炮,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年紀太小,彭工頭覺得他在這個年齡段上終止學習未免太可惜了。既然放棄了校園教育,那干脆就讓他在工地上接受培訓,總之就是不能讓他停下來。倘若青春期里只懂得搬磚、只想著搬磚而不是吸收知識,干到四十歲也混不上工頭!娘炮也著實很爭氣,盡管他的思維能力和理解水平比不上在校生,但勝在科目少且基本上都是專項訓練。只要下決心琢磨、鉆研,掌握技巧也是遲早的事。年輕即資本或許就在于此,娘炮有時間去犯錯,加之暴躁彭工頭的督促,一旦學不好就罵,學不進就滾,直接讓娘炮跳過了叛逆期。所幸,娘炮最終還是學有所成,考證成功,榮獲各大頭銜、職稱,正式脫離了小縣城的工地,前往了大城市的工地上繼續發光發熱。娘炮的經歷再次證明:學習的終點與追求,仍是回到夢開始的地方,忠于理想,不忘初心!

三年前,娘炮因表現出色差點被編入體制,后因長相太滄桑不符合大學生身份而慘遭淘汰,這說明小縣城還是具備一定的公信力!倘若娘炮成功加入體制,那市民必然清楚他是依托人脈關系才被錄取。面對成千上萬人爭搶的香餑餑,娘炮在落選后卻表現得很淡然,他說:“那些崗位把我招進去我也坐不穩,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做人不能太貪心,機會就該給到讀書人。”我們都清楚,那些位置即便娘炮不坐,也會有人花錢買來坐。

之后又過了半年,政府規劃來到了村里,處于村東的豆苗與娘炮兩家均被劃入征收范圍。豆苗家無異議,簽了協議后順利成了征地,但是娘炮卻不同意老家被征收。盡管土地權在他父親手里,但彼時娘炮已經有了向上叫板的底氣,他向父親喊話說:“你要敢簽字,就別怪我動你。根都丟了,我看你以后埋在哪里?”不僅如此,娘炮還警告政府工作人員,要是老房子少了一塊瓦片都得讓他們賠,這塊土地出多少錢他都不賣。我們后面向娘炮詢問原因,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我爺爺奶奶都在這里,以后我也會在這里!”娘炮父親逐漸老去,自然選擇了沉默,但是政府工作人員也開始退縮,說明娘炮敢如此硬氣肯定不簡單!

娘炮在縣城搬磚這么多年,好幾個樓盤他都參與過建設,與政府人員產生交集實屬家常便飯,大家撕破臉都不體面。除此之外,娘炮還留了一手,工地事故頻發,最害怕、最忌諱的就是出現命案。娘炮短暫的職業生涯就已經見證了兩起意外,上面收到了風之后第一時間選擇了隱瞞并與死者家屬協商賠償。娘炮當時一副同歸于盡的悲壯面孔,表示只要政府敢強拆老家,他就敢跳出來揭發,他甚至都清楚死者尸骨被埋在哪個樓層。一旦有一戶成了兇宅,整棟樓都得滯銷。可喜的是,這種玉石俱焚的場景并未出現。政府為了達成指標,開始與娘炮這一刺頭釘子戶協商,最終方案定在了“翻新重建”。娘炮一家失去了拆遷款并將舊房子拆了,但是保留了原地基的所有權,娘炮在老家完成重建之后,便搶先一步來到了我們求學的城市工作,并在短時間內成了家。以至于我們還在大二的時候就聽說娘炮要結婚了,結果等到我們臨近畢業,他卻說孩子已經兩歲半了。對此我頗有怨言,我說:“哥們兒你玩得也太花了吧!戀愛、體檢、結婚、生子這順序不能亂知道嗎?你這情況到底誰先誰后啊?”

“還是你們年輕人懂得多,這四者有區別嗎?”娘炮說。

“我們幾個人誰最大啊?”我中斷了豆苗的回憶,將思緒拉回到車內。

“娘炮大莉姐半歲,莉姐大我半歲,你是老幺。”豆苗說。

“那娘炮也就比我們大一兩歲而已,人家就已經有孩子了。看來積累夠了,完成人生大事是簡單且迅速。”我說。

“這有什么好羨慕的,他只不過是提前一步背上了房貸,主動因家庭而失去了自由。不信你回望一下自己,是不是去蹦迪、按摩都不用報備?虧得你還整天網上沖浪,一點思想進步都沒有。”豆苗說。

車子逐漸駛入隧道,我問豆苗說:“為什么當初你家會同意拆遷,你們沒表示過反對嗎?”

“為了生活啊!再說了,我爸是贅婿,我外公去世后,土地權就過繼到我媽名下了。搬進城后,我爸經歷了短暫的失業,房貸更是加劇了生活壓力。我高中那會他們已經在協議離婚了,但為了我的學業暫時將爭議擱置,打算等我畢業之后再恩斷義絕。未曾想拆遷批文一下來,他倆又化敵為友了。我父母有過片刻的猶豫,但是我媽覺得,就當是把土地租出去一段時間,以后有錢再買回來便是。這種情況下換成是你家,正常情況下都會簽的。”豆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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