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長途駕駛，我們抵達了中轉站：一個離家鄉兩百公里的小城。我們將在小城中休整一晚，然后明天繼續趕路。可能是駕駛疲勞的原因，豆苗失去了以往的干勁，最大的佐證便是他私自取消了“午夜蹦迪”的計劃，沒進酒吧反倒黑著臉鉆進了酒店。對于這么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我感到很費解，便質問他說：“咱不能破例啊，亂了規矩可不好。馬上十二點了，歡樂時光才剛剛開始！”

“你先去吧，我想躺會。”豆苗說。

“你什么情況啊？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一到午夜還躺下了呢？你是不是有心事？心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說啊，你知道的，我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我說。

“沒事，就是純粹上了歲數，精力跟不上了。”

“你才二十來歲，十二點就想著睡覺，太不像話了。我答應你，明天讓你聽一路許嵩，你今晚陪我一起去可以嗎？”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妥協。

豆苗沒有回答我，而是換上拖鞋進入了浴室。子時一過，鄰床便傳來了豆苗輕微的鼾聲，而我卻因為他的任性徒增了兩個小時的無聊。拿起手機想與蔡莉通話，又猜想她也可能入睡了，而且我也不清楚還有啥可講的。萬般無奈之下，我開始對酒店房間進行探索，依照網上的攻略挨個檢查房內插座是否安裝了針孔攝像頭，又模仿電影橋段將茶杯頂扣在墻壁上，俯耳檢測隔音效果。忙完之后，開始猜測房內閑置一張沙發的用意何在？礦泉水究竟有何功效能使其更昂貴？煙霧探測器是否形同虛設？假如我現在叫醒豆苗，該城市是否會新增一例“酒店密室殺人事件”等等！對于以上的各種假設與好奇，我并不渴望得到答案，我只是想熬過這一段無聊，直至勞累催使我進入夢鄉。

隔天啟程時，我們來到前臺等待押金的退還，卻被告知有個二十塊錢的小物件已被拆封，所以得從押金中扣除。豆苗得知后臉色瞬間變得陰暗與痛苦。起初我并未在意自己的粗心，直到目睹前臺收銀員復雜的表情后，才驚覺該錯誤有多惡心與狼狽！豆苗再次黑著臉鉆出了酒店，卻被我搶先一步爬上了主駕駛，但依舊不能讓他將周杰倫切換成許嵩。豆苗見狀，欲爬上后座，借此來抗議我昨晚的胡作非為，無奈車門全都被我鎖死了。我說：“安心上副駕吧，昨晚我念經似的念了一路，今天該你了。

“我沒啥可說的，你基本上都了解的。”

“那就不講校園故事，校外的有嗎？不講點什么，開車容易犯困啊！”我說。

“那就回顧一下娘炮的傳奇吧！”

娘炮的爺爺走得早，父母又整天忙于農活，所以娘炮兄妹倆完全是由他奶奶拉扯大的。在我們搬進城后沒多久，蘇奶奶就重病了一場，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娘炮十四歲就輟學外出跑江湖。對此，他父母也只是口頭上表示了反對，后面還是放娘炮走了。畢竟他當時的學習成績慘不忍睹，再念下去感覺也只是混時間，索性將娘炮的學費折算成醫藥費，以此來緩解家里的經濟壓力。

“等等，娘炮的故事我大概清楚，但是你這語氣像極了《變形計》里的旁白。來點真情實感好不好，別整這些花里胡哨的。”我插話說。

“你屁事可真多，我好不容易找到點感覺，愣是被你掐斷了。著什么急啊，我后面還有電視臺不讓播的呢！”

被豆苗訓斥后，我開始有了些許期待，于是靜心聽他講述。豆苗恢復狀態后繼續說：“娘炮含淚跟蘇奶奶告別之后，又將妹妹托付給我。他怕小妹在城里上學被人欺負，就讓我幫忙照看一下，叮囑她學習，最重要的是不要被某些小混混給騙了！”

“你可真有意思，讓你輔助人家學習，結果你自己還帶頭早戀，我都替你感到羞愧！”我忍不住打斷了豆苗。

“你能閉嘴嗎？思路和節奏一下子全亂了，講到哪都不知道了。”豆苗說。

青春期的娘炮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生猛，同時愚蠢也是顯而易見的。他固執地認為出去之后就能找到工作，甚至能一帆風順、飛黃騰達，影視劇中捏造的情節更加劇了他的熱血，但冷漠的世界卻扼殺了他的叛逆。善良的老板一看娘炮的穿著與年紀，便熱心地將他逐出店門，并規勸娘炮趕緊回家。一無所長的娘炮就這樣憑借一縷幻想頻繁奔波于各大商鋪、餐飲店。這期間娘炮有過幾次“入職成功”，但基本上都是短期兼職，商家在忙完旺季之后便開始了裁員，娘炮每次都是被開除的首選。不僅如此，把娘炮提踢走前都會無一例外克扣他的工錢。老板說：“我像你爹一樣管你吃住，能給你這些已經夠可以了。”

娘炮失業后便開始了風餐露宿，最后在一片工地上被人發現他瘦弱的軀體。工人們叫醒娘炮并質問他是哪個單位的，這么積極？還沒開工就在工地上守著了！彼時娘炮身無分文且剛從發財夢中醒來，神志不清。在工頭一聲聲地組織下，他跟著工人們跑去排隊，順帶領了個開工紅包。娘炮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從服務行業轉入了建筑行業，避免了進廠與被拐去傳銷。但是剛進工地的娘炮也并沒有多幸運，跨行的代價很快便降臨在了他的頭上。

頭天晚上收工后，工人們總是對娘炮的出現感到不自在，互相打聽后才驚覺這小孩不屬于任何部門。于是他們上報工頭，說征用童工是不合法的，而且工地這么危險，娘炮的存在無法正常開展工作。萬一市里面不定時來巡查，發現里頭有個初中生該怎么交待？最終大家統一意見：要想找廉價勞動力就去招大學生，那樣就合情合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