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方銳在北平府大牢里苦苦求死不得時，一位特殊的探視者卻突然到訪。

這人就是朱棣手下頭號大將張玉的長子，張輔。

張輔今年24周歲，身長八尺面如冠玉，自幼隨父征戰，弓馬嫻熟，

他最是嫉惡如仇，好打抱不平，

所以聽聞方銳的光輝事跡，特別是世子爺都去布政使府求情后，也跑來給這位為民請命的好官送酒食，目的就是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比自己還不怕死。

牢里的看守們都是人精，這位方知縣如此沖撞上官都沒事，八成來頭不小！

這樣的人，自己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說不定過幾天放出去就升官發財了，因此大家都是拼命巴結討好他。

再說反正張昺大人都送過酒食了，其他人誰送不是送？

跟有來頭的人對著干那是傻蛋，有銀子不拿那是王八蛋！

所以張輔很容易就帶著仆人提著好酒好菜進來了。

只見方銳朝內側臥，張輔突然就有了種戲文里“三顧茅廬”般的感覺，

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也學劉備耐心等待。

環顧四周，他竟然有些恍惚，

這......真的是大牢？

這間......呃，姑且算是牢房，除了沒有窗戶外，幾乎與客棧無異，

雕花的木床，干凈的被褥，還有這紫檀木的桌椅，邊上還配有馬桶、木盆等生活用具，最讓張輔吃驚的是，這牢房里居然是完全獨立的一間？

不過也難怪，要是跟其他囚犯關在一起，那不成了天天拉仇恨？

如此種種，實在是刷新了張輔對大牢的認知，

這位方知縣到底算是遭難還是度假來了？

不過正當他還在思慮時，方銳終于醒了，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來人和桌子上擺放整齊的“硬菜”，

心里不由暗罵：又是來讓我增肥的！你們TMD毒酒到底上還是不上？

在牢里混了這么多天，方銳的識人看事本領已經更上一層樓。

坐在桌子邊的這位年輕人，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

那身行頭絕對價值不菲，帶來的酒食也都是大廚子做出來的上等貨色，不僅色香味俱全，碗碟中的堆放也極為講究。

最關鍵一點，那個玉質酒壺沒有傳說中的陰陽開關（一邊是毒酒一邊是佳釀），而且桌上留有兩副杯筷，如果是毒酒，難不成自己也要來一杯？

不管怎么說，來者皆是客，伸手不打笑臉人。

于是方銳趕緊起身，整理了下衣冠，笑著行禮道，

“囹圄之人，戴罪之身，竟還勞煩貴客等候，慚愧，慚愧。”

見方銳彬彬有禮，張輔不由好感大增，當下也起身回禮，

“河南祥符人張輔，冒昧前來，休要見怪。”

“哪里哪里，”方銳心想你可是來探視的，還要見怪？等等，張輔？

方銳一下就愣住了，

“敢問兄臺令尊可是張玉將軍？”

“正是！”張輔一聽對方居然認識自己的父親，倍覺臉上有光，

因為此時文武殊途已經初現端倪，大部分文官是看不起武將的。

何況自己的父親此時官職并不算高，文官中認識他的其實并不多，更不用說像方銳這樣上任不久的天子門生了。

方銳一聽他爹真是張玉后，頓時也來了興趣，

他對張玉一門的歷史那是如數家珍，

因為張玉在后來的靖難大戰中，為救朱棣而勇闖敵陣英勇捐軀，

靖難成功后，張玉的女兒成了朱棣的貴妃，長子張輔更是四朝元老，榮寵至極，其他的兄弟也身居要職，子孫后代更是承襲英國公爵位直到大明滅亡，可以說是真正的與國同休。

當兩個男人互相看對眼的時候，要么成了好基友，要么就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

如果在一起干過架流過血，那大概率就會成為生死兄弟。

方銳被關在這里有一段日子了，張昺那個混蛋啥都提供，就是不提供聊天的伴兒，這可把前世做過“銷冠”的方銳悶壞了。

如今跟張輔閑聊上幾句，感覺對方不做作還挺投緣的，于是雙方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賜教。”張輔畢竟是低階武將，還是要客氣一點。

“不敢，文弼（張輔的字）兄請講。”方銳死都不怕，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如今大明國泰民安，武人建功立業已經十分困難，敢問出路在何方？”張輔問這個問題，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是真的對未來有點迷茫，另一個也是想探探方銳對朝廷削藩一事的看法。

老實講，他作為張玉的長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張玉是鐵了心唯燕王馬首是瞻，而他現在還沒有完全考慮好，畢竟朝廷勢大，跟著燕王對抗朝廷，怎么看都是不怎么明智的。

方銳還沒有考慮到這一茬，只是隨口一答，“北方元庭余孽未滅，安南蠢蠢欲動，還有東南沿海匪患不斷，武人如何沒有出路？”

“以方大人之見，文弼在北境依然大有可為？”他還是在試探，但不這樣不行，畢竟他對方銳還缺乏足夠的了解。

“方某戴罪之身，不敢稱什么大人。文弼兄莫要折殺小弟了，”方銳客套一番后，話鋒一轉，“如今北境之王師，其戰力冠絕大明，主要還是騎兵優勢太大。因此，在北境從軍，務必要掌握騎兵之要領，如此，進可攻退可守，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張輔聽后深以為然，他因為久在軍中，所以騎術極為精湛，但帶領大規模的騎兵作戰，卻沒有什么經驗。今天來這里居然能聽到這么一番高論，確實不虛此行。

而且聽方銳所言，對北境的騎兵極為看好，

既然如此，不如問的稍微直接點。

他朝自己帶來的心腹下人看了看，下人會意，上前來給兩人斟滿酒便識趣的退了出去，隔得遠遠的進行把風。

方銳一看如此架勢，知道對方要說要事了，自然也是附耳傾聽。

“賢弟以為燕王如何？”他刻意壓低了聲音。

“雄才大略，蓋世英主！”方銳的話不啻于一聲驚雷，把張輔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