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腔此刻都積累著一股熱氣,無法宣泄。
堵在心里難受的緊,想要大聲喊出來,可是卻只能緊鎖眉頭。
在寬大衣袖中,一只大手攥的緊緊的,充分表露了此刻內心的無力。
同時也更加堅定了,想要考取功名,改變這個世道的決心了。
他只能說相信官府,至少他們需要一個信念堅定下去。
同時他也只能相信,官府的以工賑災不僅僅是一句空話。
而不是變相的徭役吧!
而在遠處一個身穿著破舊儒衫,清癯長須老者。
看著遠處發生的一切,看著章熙撫須感嘆道:“難得出生鐘鳴鼎食之家,還有此等悲憫之心,定安你去將這位小郎君相請過來!”
身邊站著的一個木訥中年人,立刻恭聲道:“是,相公!”
而就在章熙準備離開之際,一個看起來有些憨厚樸實的中年人來到跟前。
他腰間陪著長劍,聲音聽不出喜怒:“這位郎君,我家老爺有請,想要邀你一敘!”
章熙沿著遠處看去,果然見一老者坐在毛驢上。
見到章熙看過來,眼神平靜的看著他。
一旁的金寶準備說什么的時候,被章熙伸手攔住。
那氣度一看就知道不一般,定然不是普通人。
出言太過跋扈,可不僅僅招仇恨,而且還容易給自己招來禍事。
這一點,章熙打算事后一定要與金寶好好說道說道。
不過這也是因為原身太過縱容,加上本身也過于跋扈所致。
章熙立刻作揖拱手說道:“長者相邀,熙不敢辭!”
說出這樣一番文縐縐的話,也是實在太勉強他了。
無論是以前的章熙,還是后世的章熙。
都說不出茴字四種寫法的那種話,在這個世界上,相比起那些文人的知識儲備,他和半個文盲也差不多了。
畢竟章熙過了蒙學的水平,也就是和后世小學生識字差不多。
可并不是說明了,章熙就是和當下的蒙童一樣。
他作為一個現代人的目光,去看歷史長河中發生過的事情。
或者說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他比起許多人眼光都會成熟許多。
清瘦的老者,儒衫漿洗的很干凈,看的出來穿了許久的樣子。
章熙來到了老者面前,第一反應便是拱手作揖道:“晚輩章熙,見過老先生!”
老人倒也沒有倨傲的受下這一禮,雖然沒有低身卻也是拱手回禮。
老者開口道:“我剛剛見小友說讓百姓相信官府,莫非是看出了幾分門道?”
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兩人閑聊一樣。
老人也從毛驢上下來,一邊牽著毛驢走著,一邊和章熙交談。
章熙聽出了語氣中有考教的意味。
從第一次相見,他就看出了其人的不一般。
他不會有什么認為自己擁有著現代思維,就覺得古人都是腐朽不堪。
一副眼高于頂,瞧不起所有人的模樣。
如果得到一些相公們賞識,其背后的人脈也能成為自己助力。
雖然聽起來有些鉆營取巧,可是清高的人做不了實事。
他做事情只要不違背內心底線,不會講究那種事情。
他一個現代人,難不成還會比古代人還要迂腐嗎?
他認真的想了想,才開口說道:“晚生覺得官府行事自是有章法,我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應當不要添亂。”
他說完后還試探的看了看老者,他這是在觀望其態度。
他不會盲目的直接就直接大談特談,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要知道多少事情,都是禍從口出。
老人臉上倒是沒有流露失望之色,反而無奈笑著說:“倒是有些小聰明,莫要擔心,今日你我談話,唯有天地,與你我之間。”
謹言慎行從來就不是一件壞事,常言一言足以召大禍,故群居防口。
緊接著說:“莫非今日若是站立在你面前的乃是中樞相公,小友便訥訥不能言嗎?”
章熙拱手嚴肅,回道:“回老先生的話,我有一言君子可內斂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論之。”
這是在回答對方的話,他的意思是君子可以謹慎內斂,但是不可以膽小軟弱,面對不公的時候可以起來與之爭論。
同樣也是在回復老者的話,如果面對不公,如果是朝廷中樞相公,他也會起而論之。
老人撫掌大笑,覺得眼前的小子實在對他胃口。
看起來低眉順眼,可是如果真的遇到壓迫,立刻就狠狠還擊。
他都多久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年輕人了。
現在的年輕人要么是狂生姿態,大談政事,指點江山。
仿佛在說朝中袞袞諸公皆是庸碌之輩,我若是在其位,定然掃清積弊,革故鼎新。
可是在他看來,不過都是空談誤國的狂生爾!
而另外一種人,則是只知寫駢文詩賦,論策論見解心中全無。
老者撫須說:“那小友自當暢所欲言,朝廷也未曾有過閉塞言路的時候,當今官家乃是仁德之君,也不會有因言而獲罪。”
章熙看得出長者并不似作偽,方才放下警惕。
同時心中也是腹誹,不治你的罪,可是如果印象差了,前途基本就斷絕了。
他首先是一個皇帝,懂不懂什么叫做簡在帝心啊!
所以懂得分寸還是很重要的。
章熙一副受教的模樣,緩緩開口道:我聽說一個故事,當初春秋時期齊國發生了災荒,晏嬰提議開倉放糧,并且發一些錢財給百姓,想讓他們度過饑荒,可是齊王卻不答應,覺得自己的宮殿太少,想要修一個路寢,就是辦公和休息所用,晏嬰沒有同齊王繼續建言,反而提議修路寢的事情交給自己來做,于是安排手下人修建路寢的人全部用災民!”
“于是災民解決了吃喝的問題,而且還有工錢,而且齊王的路寢也修建好了。”
老者的目光陡然發生了變化,并不是說這個后生說的故事有多好。
而是這是他遇見頭一個一語中的,看穿他用意的人。
老者并不是其他人,正是朝廷派來的欽差范仲淹。
剛剛經歷了慶歷新政失敗的他,被排擠出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