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對好看的女子，向來有著警惕心理。

在隨著菲爾納莎走到闌珊燈火的戲劇幕后，他還在不斷思索著對方的目的。

最簡單也是最明顯的，大概是對方看上了自己的那部小說，或是文筆，要謀求合作。

這對查爾斯來說倒是個好消息。

菲爾納莎的腳步沒有在嘈雜的候演地停留，而是帶著查爾斯拐過化妝間和更衣室，一直走到一處休息室里。

緊接著，一幕讓查爾斯瞠目結舌的畫面出現。

菲爾納莎欠著身子，將沉重的流線型連衣裙整個脫下，露出里面僅僅裹身的純白內衣。

她豐腴的身姿完全展露了出來，嬌嫩得像剛瀝過雨的葡萄，那雙柔軟的手一左一右地攬住了查爾斯的脖頸，眼波像盛著湖泊那樣多情。

她沒有說話，查爾斯的身子卻陡然一顫，從那勾人心魄的手環中躲了出來。

什么情況？

查爾斯沒轉過神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菲爾納莎，他確信從未與她有過什么交集，這種俗套的劇情怎么會就這么突然發生了？

他快速打量著四周，閉塞的休息室里，除了羊毛絨椅和一方糊著膠面的書桌，以及落地床，就再沒有別的東西了，不可能藏人。

“怎么，您對我哪里不滿意嗎？”

菲爾納莎媚眼微低，作出泣淚的模樣，粉嫩的唇間貝齒輕咬，任誰看了都要憐惜。

可面對這般場景，查爾斯反倒后退了兩步，抵在了門把手上。

“菲爾納莎小姐，您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做？”

“我聽說查爾斯·卡頓是個四處留情的男人，您這番表現可有些名不副實。”

菲爾納莎沒有向前，而是坐在椅子上，雙腿輕輕摩挲，右手食指劃過腰腹。

她看出，再有什么進一步的舉動，眼前的查爾斯恐怕馬上就要跑路。

這使她不由得狐疑起來，傳聞中，對方應該是個風流人才對。

查爾斯心情漸漸平穩，盯著面前的菲爾納莎，將那綽約多姿的酮體收入眼底。

“我不知道您聽了什么風言，可我從來沒有找過一個情婦，對您也沒什么想法。”

查爾斯理了理衣服，心底將菲爾納莎認為是個輕賤的女子，繼續說道：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

說罷，他已經推動了門，將向外出去。

然而菲爾納莎卻挽住了他的手，她知道，這時僅憑喚聲是停不住查爾斯的腳步的。

“那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真是您寫的嗎？”

在她看來，查爾斯如此年輕，若不是常年流連于各個女人之間，怎么會有這般細致的觀察。

查爾斯無奈頓足，將門又拉了回來，走到一旁的書桌旁倚靠，說道：

“您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以這樣的方式來對待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男子？”

想起達布林小老爹對菲爾納莎的態度，他認為這個女人應當也不是那種輕易出賣的商品，便打算耐心地將原委弄清楚。

豈料菲爾納莎聽到這番話，無端地竟真落下淚來，讓查爾斯登時又感到更加的莫名其妙。

他將隨身的絲帕遞給了菲爾納莎，隨即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其擦盡淚水，開口告訴他答案。

然而，事情的變化卻再度出乎他意料。

菲爾納莎接過查爾斯絲帕，淚珠更是止不住地流淌，捂著臉忽然指向休息室的門扉，說道：

“您請走吧——走吧！”

還不待查爾斯做出反應，她已撅起前半個身子，將其推搡了出去，并隨帶將門關上。

站在門外的查爾斯，只有無處可說的愕然。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完全沒有明白菲爾納莎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出于什么因素，本想再度推門問到底，卻又止住了。

他覺得自己也變得莫名其妙起來。

……

回到回廊上方的觀臺時，那名舞女已經離開，只剩下達布林小老爹和巴爾扎克坐在沙發上談話。

見到查爾斯，二人都興致勃勃的詢問方才菲爾納莎帶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而查爾斯坐在沙發邊緣，看著整個法蘭西喜劇院里，感覺像是一個輝煌的集市。

只不過兩相比較起來，一個是人挑揀商品，一個則是商品挑揀商品，所有人都在衡量著對方的價值。

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卻讓查爾斯忽然有些醒目過來。

他看著兩人，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去談了一場交易，不過沒有談成。”

對此，二人自然而然的和查爾斯最開始認為的一樣，是劇院打算將他的小說搬上戲臺，于是也便不再說些什么了。

此時距離第一幕開始還有一刻鐘，查爾斯的心思遏制不住地亂竄，腦海里又浮現出那極具誘惑力的身姿，和一雙冰藍色的眼眸。

幸好達布林小老爹打斷了他的雜思。

最近，他靠著蒸汽時代對金屬工具的緊缺，發了一筆小財，作為一名五金批發商，對業內的行情自然是了解頗深，如今正是大撈特撈的時候。

但是因為年事漸高，他感到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打算在這段時期過去后，便將手底下的兩家工廠賣掉，靠著法蘭西銀行里每個月一千三百法郎的利息過活。

所以他問了問查爾斯有沒有興趣將這個工廠改做印刷所，或者干脆維持一段時間的五金制造，他預計這個風向在后年，也就是1823年之前，都不會收到重大的打壓和遏制。

這一番提議正中查爾斯的下懷。

他原來就想將格里芬扳倒，所以讓約瑟夫去弄清楚，這個在巴黎生活了三十年的家伙，到底有多少跟腳，除此之外，他一直想找一家工廠，以成為他日后對抗格里芬日益增長的商業巨艦的一份中堅力量。

于是在與達布林小老爹進一步的協商中，查爾斯決定花下七萬法郎買下其中一座工廠。

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一炮而紅以后，他便分到了足足十五萬法郎的報酬，他默默盤算了收益與分紅的比例。

格里芬從一開始，就在暗地里篡改了銷售匯報的記錄，以至于查爾斯起碼另有二十萬法郎沒有到手。

這使他不得不抓緊進程，以免落得兔死狗烹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