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無命去世的第三個年頭，這三個年里跟著收人命，也算是見慣生死，人間冷暖。

這天，兩個小鬼嘴饞，想要去人間吃酒，于是獨留下無命在村子里面收那些陽壽已盡的人。

“這個老太婆沒什么好交代的，你到時間給她帶到陰曹地府就算完成任務(wù)。”

無命沒有辦法，只好點點頭，她現(xiàn)在沒有實體，整日在人間地府飄著，屬實無聊。

夜晚，桃花村里十分安靜，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吠，今天要收的是一家農(nóng)戶人。

這條路，無命走過許多遍，今天她飄進屋內(nèi)看著奄奄一息的祖母，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悶悶的，透不過氣。

床邊圍繞著的人也只有娘和弟弟，兩人臉上都掛著大顆淚珠，晶瑩剔透，也不知道自己死的，他們?nèi)擞锌薜倪@么傷心嗎？

可現(xiàn)在也是不需要了，一個孤魂野鬼哪還會有心。

里面一個年輕男子跪在床旁，低聲說著些什么，無命飄過去湊近聽。

“祖母，你藏起來的私房錢是不是有很多，都放在了哪里。”

“你就只有我這么一個孫兒，到頭來還不是要給我的，再等幾年，我就要娶妻，你到時候就會有重孫子，多好。”

臉上盡顯貪婪，手里緊握住床上人的手，看似親近，卻是吸血鬼壓榨完老人最后的一滴血。

“看起來生活也不是那么美滿，一團亂麻。”無命心里有些舒坦，真是報應(yīng)不爽。

“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這些年賭博輸?shù)舳嗌馘X財，就連你姐姐都被連累到死去。”

“你沒有心的嗎？”

床上人吐出一大口血，面色蒼白到極點，手指顫抖著指向地下，隨后因為沒有力氣又重重落下。

“無命。”老太婆大喊一聲，用盡全身力氣。“你還沒有死？”

無命淡定回答道，“我早就被你們害死，忘了。”

“現(xiàn)在是你陽壽到頭該和我走了。”

老太婆不可置信回頭看見自己身體正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沒有生氣。

原先還圍在床旁的兩個人現(xiàn)在都刨起地，看見滿滿一大兜銀子，頓時喜笑顏開。

“你看我就說吧，這個老不死就是有錢，平常藏起來不讓我們花，還讓我去做苦工，累得我肩膀疼好幾天。”

無命不敢相信這惡毒的話是從溫柔的娘嘴里說出，這幾年都發(fā)生了什么。

“真是家門不幸，都是報應(yīng)。”

老太婆流下悔恨淚水，可人已經(jīng)死了，也看不到淚水，那只不過是心中悲傷幻想出來的。

無命目睹著這一切，盡心地用鏈子栓在她手上，還有腳上。

一前一后離開生活多年的家里，老太婆害怕問道，“你說我生前做了許多壞事，會不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當(dāng)然，就憑你害死自己親生孫女足以讓你生不如死，更何況，現(xiàn)在被你害死的人做了陰差，你覺得你還會有什么好日子過嗎？”

無命故意壓低聲音，再加上混身冰冷，對一個農(nóng)家婦人來說已是駭人。

“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可不是我把你賣給那男人的。”老太婆仿佛看見了轉(zhuǎn)機，一股腦全給禿嚕出來。

“當(dāng)年你弟弟被那些外人教壞，染上了賭博，從此不可收拾。一開始莊家讓利讓他贏幾回，一看他上了癮，那之后就是輸多贏少。”

“我苦口婆心勸他幾回，可他執(zhí)迷不悟。說‘別人傾家蕩產(chǎn)是他們運氣不好，我可是例外，到時候，我掙了錢讓你們都住上大宅子，幾十個仆人專門伺候你們，到時候你叫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

“你娘是個耳根子軟的，聽信了他的話，在糧食賣出去的時候，把錢都給了他，沒幾天全給敗光。所以之后賣掉糧食的錢我都會藏起來，不然恐怕這棺材本都沒有。”

“我娘雖然疼愛弟弟，但在這大是大非面前她不會如此糊涂，拎不清。”無命皺起眉頭，對她說的話表示半信半疑。

“真的，我說的句句屬實。”老太婆有些著急，“當(dāng)年還是你娘提出這個建議的，當(dāng)時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給他們錢的話，他們真的會把你弟弟頭砍下來的。”

“那我呢，我的命就不是命。”無命大聲問道。

本以為自己聽到前塵往事不會再動容，可還是低估了自己，親耳聽到她們放棄自己說不傷心是假的。

“那家也是富貴人家，你嫁過去也不會虧待你。”老太婆越說越?jīng)]有底氣。

“照你這么說我還得感謝你不是。”無命都快要被她氣笑了。

七十歲的大老頭子，都能當(dāng)我爺爺了，現(xiàn)在讓我嫁給他，還說不會虧待我。

啊呸。

誰稀罕是的。

都怪那閻王爺，本來自己費九牛二虎之力逃出來，邊跑邊歡呼著“終于被我給逃出來了，小小宅院豈能困住我。”

誰知下一秒就被一根細小的樹枝絆倒，正要起身時，眼前景象就變成陰曹地府的大門口。

真是時運不濟啊！

無命還陷在回憶當(dāng)中，這邊老太婆開口質(zhì)問說，“如果讓你選擇，你難道不會救你弟弟嗎？”

無命被氣的有些頭暈，緩了下，“我會和你們把我賣掉這是兩碼事。”

“他是我弟弟我自然希望他可以過的好。可我呢，同樣是你們的孩子，憑什么就要被拋棄。”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愛婆還想說些什么，被無命截在嘴里。

“如果當(dāng)時反過來，你會犧牲掉弟弟來救我嗎？還給我起這樣的名字，你讓我如何相信你們心里是有我的。”

說到最后反而心里更加平靜，波瀾不驚。

“名字的事的確是我的主意，難道你娘就都是好的。”

“你娘在你爹去世后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自生下你弟弟后你過得是什么日子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成日里要干活，還給你起這樣的名字。雖然說，這名字一開始是給你取的，但最后不也沒有用上。”

“說來說去，你還是無法擺脫你的罪責(zé)就是了。”

“是啊。我有罪，活了大半輩子，最對不起·的可能就是你了。”老太婆深深嘆了一口氣，不想再爭執(zhí)下去。

現(xiàn)在陰間里就只有自己，會怎么樣都無所謂。

無命坦然點點頭，“對，你就是有罪，我娘剛嫁入你家是你就欺負她，生下女兒更是變本加厲地去諷刺她，苛待孫女，嬌慣孫子。你可有半點好值得我去感恩的。”

“過去吧。”無命推了推愣在原地的老太婆。

眼前有一座橋，旁邊擺放著一個碗，原來是到了孟婆的地界。

無命自來熟坐到椅子上，孟婆看了看眼前人，伸手從河里盛出一碗水遞給她。

老太婆接過碗，不舍地看看身后景象，隨后一飲而盡。

無命曾經(jīng)問過孟婆，“為什么這里的人在喝之前都會朝身后看一眼。”

孟婆說，“因為舍不得世間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