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療傷身殞
- 江湖
- 靜河
- 4617字
- 2014-12-03 14:45:33
良久行功完畢,老叟原本黑色的長須此刻盡數化為銀白,臉色也一篇灰白,面如死寂,干柴般的雙手伸向懷中,微微顫抖著掏出了一粒藥丸,喂入口中,運氣良久,這才稍稍恢復了點元氣,臉上有了些血色,微微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子,從竹桌上拿起一杯水,喝下后長長吐了口氣,然后又轉身看向還在入定之中一絲不著的老嫗,眼神中滿是欣慰,緩緩揮了揮手,只見邊上的輕紗便披了上去。
此時的老叟,神情凝重,走到竹窗邊,推開窗子,吐出了一口濁氣,暗自想到“可惜,我年紀已大,加之重傷在身,氣血早虛,這武道瓶頸明明已經近在眼前,卻不得窺探,唉!不過若讓我重新選擇,這一身武功不要也罷,她也不會因此而身殞,可恨啊!”
竹子依舊安靜,蜜兒仍然還在沉睡之中,老叟盤腿坐在老嫗身邊護法,良久,只見老嫗額頭一片紅暈,片刻后“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這才悠悠轉醒,看見身上披著的薄紗,臉色不由羞紅一片,看著邊上入定的老叟,微微有些入神。
“咳咳!”老叟咳嗽了兩聲,卻并沒有睜開眼睛,老嫗連忙穿上了衣裳,此時老叟這才睜開了雙眼,嘶啞著聲音“恭喜妹子頑疾得除,功力更上一層樓了,這容貌也變得和二十年前一般無二了!”
老嫗聽聞,對著鏡子端詳著自己的容貌,自從受傷以來,雖然武功依然進步很快,但是這容貌卻一天天衰老下去,如果不是神女宮駐顏有術,只怕早已經和老叟這般面容枯槁了,如今恢復容貌,對女性而言,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之間老嫗顫抖著摸著自己的額頭,驚訝的看著自己,不覺有些呆了。
“哈哈,小妹,恭喜了,為兄總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走吧,出去看看吧,飯也差不多準備好了,也算是我最后一次和村民們見見了,總要交代一些后事啊!”老叟站起身子,看向老嫗的神色充滿慈祥,只是想到自己時日無多,多少有些暗淡。
“大哥,莫非真的毫無辦法?”老嫗看向老叟,此刻的老嫗容貌和四十歲的夫人相差無幾,甚至還要勝之,雙眸之間隱隱帶有魅惑,這也是神女宮功法的特點之一,日后有了陰陽神功,這樣的問題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除非誰能夠破除這武道屏障,才能回天有術,而這樣的人,數百年不見記載,上一個還是少林一位隱世高僧,連我派當年祖師也是一線之隔,黯然辭世,而后武林數百年似乎也沒有聽說過誰能打破屏障,那些一線之隔者似乎總是再難以前進,可惜其中原因我卻是無法知曉了。妹子不必傷心,人生終有一別,參透這生死,才能終達這武道巔峰啊!”
咬了咬牙齒,老嫗狠狠點了點頭,“小妹,小妹尊聽大哥教誨,就讓小妹陪完大哥最后一程吧!”
“也罷,走吧!”老叟揮了揮手,門開了,而沉睡中的蜜兒也終于醒來,看著踱步而出的老叟和中年美婦,蜜兒偷偷的望竹屋里張望著,尋找著自己的師父,可是竹屋里空空蕩蕩,什么人也沒有,難道師父被老叟打死了?正在疑惑之時,只見邊上的中年美婦看著蜜兒:“蜜兒,還不過來,師父就在這?”
蜜兒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中年美婦,用一副不敢相信的語氣嘟到:“這,你,你是我,我師父??”說完眨了眨眼,就要往屋子里跑去看個究竟。
中年美婦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蜜兒,過來,為師怎么教你的,你忘了你那入門掌法——春雨化雪掌是怎么練成的了?難道還想再去練一次?”
提起這個,蜜兒滿是苦水,原來這入門掌法,雖然不難,卻必須在冰天雪地里才能入門,試想一個9歲的小女孩兒如何能夠忍受冰原里的寂寞和酷寒呢?只見蜜兒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師父,你就是我師父,師父你最好了,蜜兒再也不要去那個連死人都看不到的冰原了,師父,師父,師父”蜜兒不停地叫嚷著,多少讓一邊的老嫗有些尷尬,而老叟卻興致勃勃的看著這一切,微笑不語。
“好了,再叫就去思過崖靜坐去,還不過來!”中年美婦轉過頭去,“走吧,王兄!”老叟也不說話,徑直向前走去,中年美婦隨之跟上,還在叫嚷的蜜兒立刻停止了嘟嚷,變得乖順而可憐,快步跟上,拉著中年美婦的袖子,就這樣跟在后邊,心里卻有些疑惑:“師父一下子怎么變得這么漂亮了,王前輩莫非還會這一手,哼,以后這江絕正好當我苦力,哈哈!”想到這,蜜兒不禁有些高興,只是未來可憐了江絕而已,不過作為師姐的蜜兒哪里管得了師弟,為師姐服務在蜜兒看來天經地義。
打著小算盤的蜜兒和師父還有老叟一行來到了村里,小村以捕魚為生,偶爾也打打獵,一村人其樂融融,步入村中,不時有人向老叟問好,“王老,您來了,前面河灘上正在烤魚呢,大伙聽說您來了,您看,羊都殺好了!”一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過來,神色很是恭敬。
“嗯,我帶著幾位客人去轉轉,馬上就過去!”老叟微微擺了擺手,男子便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邊。“王兄,沒看出來,這里的人對你很尊崇啊!”已經化身中年美婦的梅花夫人,看著一路上不斷上前來打招呼的村民說到。
“我本被此地一老醫所救,還連累他不幸辭世,自然得擔起這行醫的擔子,這些年也都是我給村民看病,我自知無法久留,所以這歧黃之術也傳授了下去,故而均對我還算尊敬。其實我卻要感謝這些村民啊!”
“這是為何?難道他們還能有什么幫助?”梅花夫人多少有些不解,這些村民明顯毫無根基,壓根不懂武功,甚至毫無根骨可言,哪里來的幫助。
老叟微微一笑,“小妹啊,武道除了這內力修為,這境界也是相當重要,不然少林這樣的佛門也不會講究入世了,到了巔峰之時,這瓶頸的突破光靠內力的累積并不有效。這些樸實的村民,雖然不懂武功,但是看著他們這般的寧靜的生活,卻對心境修為有著意想不到的好處,只是為兄大限已至,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唉!”
老叟看著梅花夫人黯然的模樣,微微擺了擺手,“妹子別想那么多,為兄一生也算是轟轟烈烈,江湖雖不再有我,但是我依然活在江湖之中,走吧,去吃點東西,我也很久不來了!”
說著帶著梅花夫人和蜜兒來到河邊,只見這里熱鬧非常,村民們在這支起了許多烤架,大伙兒圍著烤架載歌載舞,中間最大的烤架上烤著一只全羊,豐厚的肉汁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隔得老遠都能夠聞個清楚,大伙看見老叟來了,紛紛停了了手邊的活兒,載歌載舞的人群也停止了舞動,大伙兒都望著這慢慢步入的老叟,突然誰發出了一聲歡呼,大伙兒也跟著歡騰起來,紛紛和老叟打著招呼,梅花夫人并沒有進入人群之中,只是默默看著老叟的身影,不由得呆了。蜜兒卻按捺不住少女好奇的情懷,偷偷從師父背后跑開,不用說,卻是找那個剛剛入門的大師弟去了。
這一夜梅花夫人喝了很多,老叟的即將離開讓村民們傷心不已,但是卻也眾星拱月般將老者圍在中間,紛紛拿酒來敬,好在村長早早給老叟備好了茶水,這一夜大伙都醉了,除了兩個人之外。小村的后面,江絕一個人在這拼命的練劍,無辜的樹葉成為了他劍下的亡靈,他使勁的揮舞著手中的木劍,恨不得將所有的情愫都注入其中,而蜜兒就在一邊看著江絕舞劍,出人意外的一言不發,這夜江絕那消瘦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蜜兒心中,這一夜幾人都心事重重,只是誰也沒有說出來。
夜深了,村子里情悄悄的,江絕回到住處,卻見一團黑影,立在門前,“誰?師父是你嗎?”江絕看著一動不動的黑影,隱隱有些害怕。
“絕兒和為師進來”說著閃入了房內,江絕迅速跟了進去,雖然不知道師父大半夜來這里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他關上了門,點燃油燈,關上了門,老叟便坐在床上,看著江絕。
“師父,師父,您沒事吧!”江絕覺得今夜的師父顯然有些反常,不自覺擔心起來。
“為師沒事,這么晚找你,有幾件事情交代給你!你必須仔細記住,切記,誰也不能告訴,即使你二師父也是,你能答應為師么?”老叟看著江絕,目光中滿是殷切。
“嗯,師父放心,打死不說!”江絕狠狠地點了點頭,老者不由想起來當年收他為徒的情形,“當年此子為了保護父母遺物,差點被人活活打死,他不忍心之下才援手相助,竟發現此子竟然為極陽之脈,而且性格倔強,和自己當年如出一轍,昔日在神劍派先師收下自己也是因為如此,而自己資質有限,勤苦練習之下方才有今日的修為,相信此子未來成就也絕不在自己之下。”
看著目光堅毅的江絕,老叟這才緩緩道來:“其一,絕不向任何人提起我是你師傅,切記,切記,當年為師一身殺孽,恐怕日后會給你帶來不少麻煩,在你武功不足以自保前,切記不要袒露身份啊。其二,這《火經》千萬要牢記于心,內力初成之前切記不可修煉,否則必死無疑。其三,這其三,為師當年有一把神劍放于洛陽蕭家,此外還有一些心得體會,日后你武功小成后自可以去取,這神劍能否保住得看你自己的造化,此劍名為“泣血”,乃一把有靈的神劍,不過你切記神劍少用,外物終究只是外物,人本身才是最為重要的,執迷于外物終究是下乘的做法!此外,如果蕭家日后有難,定要全力相助,如果勢不可為,定要保住蕭家一絲血脈,這些年,也不知道蕭家到底如何了!你,這三件事情記住了嗎?”
“記住了,師父放心!”
“好好,為師也可以放心去了!”
“師父,你去哪?絕兒舍不得師父你!”說著江絕的眼淚就要落下,老叟刷的一下起身,用長袖捂住江絕的腦袋,擦去了他眼角的淚水,“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忘了嗎?”
江絕狠狠抹了抹,重重的點了點頭,“弟子,弟子,謹記!”
“好孩子,唉,你我師徒至今日已經六年有余,而如今為師大限已至,清晨便會坐化西去,你我師徒之情也就止于今日了。記得去神女宮一定要謹言慎行,言行必須如君子一般,切莫癡迷紅塵,為師九泉之下看著你呢!”
“師父!”江絕再也止不住淚水,狠狠的哭了出來,他猛然跪了下去,睜大眼睛看著師父,淚水不斷的從眼眶中涌出,卻也渾然不顧。
“唉,生死有命,你父母早亡,如今為師也駕鶴西去,以后就靠你自己了,梅花夫人乃我金蘭之交,除了《火經》之外,其他你可全然告知,為師去也,明日你就上路吧!”說完老叟飄然而去,只剩下江絕一人在這空蕩蕩的屋內,江絕看著師父離去的方向,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
那夜梅花夫人醉了,雖說內力驚人,但是一人喝下幾壇烈酒,終究還是難擋酒力,夢中她又看見了當年的他,白衣飄飄,又想起了他們兄妹三人一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臉上不禁露出了一些微笑。而蜜兒則臥在一旁,卻是怎么也睡不著,練習神女宮功法的她早已經朦朦朧朧知道了一些東西,今夜江絕那瀟灑的身影和在她看來出神入化般的劍法讓她不自覺的醉了,可是心中卻還是有些疙瘩,總想著如何去欺負下這新入門的師弟,可是卻又有些不舍得,矛盾的她輾轉反側,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天亮之后,梅花夫人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叫,老叟就在那竹床之上,安然而去,面容祥和,看著老叟離去的樣子,梅花夫人再也忍耐不住,伏在老叟身上,大哭起來,蜜兒看著師父傷心的樣子,也暗自難過起來,竹林之外,江絕一動不動的跪在那里,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嘴角蒼白的他顯得搖搖晃晃,卻狠狠的盯住了竹林的方向,聽見梅花夫人的哭聲,江絕的淚水緩緩流下,又被他狠狠的抹在臉上,但卻怎么也止不住這滴下的淚水,索性閉上了雙眼,痛苦的回憶著這五年中的點點滴滴。
雨,不期而至,竹林在雨中發出一串嗚咽之聲,瘦弱的江絕迎著著雨,卻終于體力不支,倒在了竹林前,梅花夫人依舊哭的撕心裂肺,卻是突然間氣急攻心,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昏死了過去。蜜兒害怕的看著師父,此刻她腦海中只想到了江絕,奔跑而出的她卻見到了倒在那里的江絕,竟然嚇得大呼了一聲,顧不得這雨,只能緩緩將他拖入了竹林之內,心中卻是焦急萬分。倒是這雨越來越大,似乎述說著這慟人的一切。
此時的江絕,年僅11歲,4歲喪父,5歲喪母,而如今,卻也失去了那個如父親般的師父,這一切難道真是天意?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乎?誰也不知道,只是這樣的事實未免太過殘酷。
在這雨中,所有的悲慟都化作了老天的哭泣,只是卻有幾個影子,依然在竹林外一閃而過,消失在這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