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風前輩。”
鷹崖上數十人對著她行禮道謝,面對此景,她只點頭回應。
金光宗長老抬頭,道謝后,也只敢用余光看她。
就像在青云宗內外門弟子中,提到劉年,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和事跡一樣。
金光宗長老很清楚眼前這個女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叫風梧。
很多人都知道風梧。
她永遠都穿著一身青色衣裙,這是靈音宗最基本的款式,她從不配戴任何裝飾,永遠都只帶著一支梧桐木做的簪子,膚色永遠都是一種近似病態的蒼白。
她站在那里,清冷而柔弱,好似風一樣,隨時都會消失。
元清風對風梧點頭示意,而后抱拳對鷹崖一眾賓客道:“見笑。”
眾賓客回禮,可哪有人敢笑?
元清風沉默著,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薛悔的氣勢也漸漸平息,因為他已表明了態度。
元清風一嘆,傳音道:“你不怕她蹉跎時間?”
薛悔道:“一個天才,一個做事會深思熟慮的人,為什么會蹉跎時間?”
元清風苦笑,道:“或許師傅當時讓我多聽你的意見,并非是正確的決定。”
薛悔道:“可我至今從未出錯。”
二人交談僅限于傳音,鷹崖上的賓客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小公主怯生生道:“叔叔,那個拿刀的叔叔,到底有多強?”
親王道:“這個世界上有一把刀,是世界上最快的刀,幾百年過去了,沒有任何一把刀、一柄劍比得過它。”
小公主道:“我知道,這把刀叫‘石中火’,莫非那個叔叔就是薛悔?”
親王道:“不錯。”
小公主道:“那他的實力,確實非常強。”
親王道:“是,只怕已是化神中極高深的境界,要不了多久就會登臨還虛境。”
小公主就差巴拉手指頭了,武者煉精,煉精化氣是為練氣,而后筑基,金丹,元嬰,化神,還虛。
太遠了。
一旦數起來,便只覺大道漫長,自身渺小。
她忽然想起那把“石中火”來。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原來如此,她想,薛悔的刀永遠只有一個對手,那就是時間。
可一把刀又怎么可能快的過時間?
小公主道:“那個姐姐呢?她好漂亮,叫什么名字?”
親王道:“她是風梧。”而后他一本正經,卻傳音道:“不要被皮相迷惑,她殺性太重。”
小公主道:“我們兵家不是殺性最重的嗎?”
親王道:“是啊,兵家多陷陣,多悍勇,可偏偏有這么一個人,并非兵家,而是出身以幻術和醫術聞名的靈音宗,結果殺氣最盛,殺心最重。”
小公主道:“多盛算盛?多重算重?”
親王道:“五宗位列五方,是鎮守邊境的主力,邊境之外便是無窮無盡的妖族,以往靈音宗所在邊境需其他四方支援,可如今卻不一樣了。”
小公主道:“就因為風姐姐?”
親王道:“就因為她。”
小公主道:“那她一定殺了好多妖。”
親王沒了回應。
殺了好多妖?小公主的話在他耳邊反復回蕩,他的鼻尖隱隱又聞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怎么也散不去,
為何?
因為這血腥味,并非來自任何一處,它來自時間的彼岸,來自記憶深處!
昔日青云真人橫劍出世,先殺人,后殺妖,這才有現今人族棲息之地。
可人類無疑是世界上靈性最強的生靈,在妖物眼中,人族修士,就是世間最大的補藥。
任何生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開了智的妖物更是知道。
即便為了戍守邊境,五宗及其余宗門互通有無,互相配合,可妖族也清楚,攻破青云宗防線后遇見的對手,和攻破靈音宗防線遇見的對手,殺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妖族有妖主,其下十二大妖,十二大妖中又以青憐最為陰險多智。
那一年,青憐用計用人,伏殺了派去靈音宗的其他四宗修士,而后攻入靈音宗境內,靈音宗亦發出求援。
但接到傳訊的宗門,都認為靈音宗一定會被滅門。
一個只擅長幻術和醫術的宗門,在妖物攻破之后,滅門才是天經地義的事。
每一個接到求援的宗門,都做好了妖族長驅直入,此后陷入苦戰、人族生存空間再次被壓縮的準備。
那一次親王在大虞國派去支援的隊伍中,他和其他人抱有同樣的看法。
等他們到了靈音宗之后,入目所見,確實尸橫遍野。
只是所有尸體,皆是妖族。
死尸鋪滿了靈音宗每一塊石板,蔓延向邊境,一路走向妖族深處。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哪怕是靈音宗的弟子也不明白。
她們只知道一個個妖原地暴斃,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有個穿著青色衣裙的女子出現在靈音宗邊境上空,向下丟下一顆蛇頭。
從那天起,人族修士才知道,大妖青憐的真身,原來是一條蛇。
從那天起,人族修士才知道,風梧孤身入妖族一千四百余里,追殺青憐一千四百余里,在另外兩只大妖的阻截下,殺了青憐,取其頭顱,并在妖主趕來之前,全身而退。
殺氣多盛算盛?
浮尸一千四百里,已是世間最盛。
殺心多重算重?
追殺青憐一千四百余里,在妖主和其余大妖的威脅之下,依舊斬殺青憐,并將其頭顱帶回邊境,足以稱得上世間最重。
親王緩緩吐出一口氣,鷹崖上陷入安靜。
韓秋仍在劍坪之中,元清風問:“韓秋,你打算以后怎么走?繼續鉆研七宗所學么?”
韓秋道:“我打算跟隨劉年的腳步。”
鷹崖上氣氛有幾分古怪,看向韓秋和劉年的眼神都有幾分其他色彩。
元清風并未說話,可他周身的氣機卻十分沉悶,薛悔道:“為何?”
韓秋道:“我原以為劉年和我是一類人,但后來我知道,世界上絕不會有第二個他,我也因此知道我和他之間有一道鴻溝。”
薛悔靜靜聽著,手指撫摸著刀柄上的紋路。
韓秋道:“可他所行的路,無疑是我一直追尋的東西,我承認七宗中一定有很多很好的老師,然而正如呂塵所言,世人都需要的、都認為好的,并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既然一條我追尋的路,已有前人在走,那么,我豈非是已經找到了最好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