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均和月牙來到主院門前,王管家正在院子里指揮下人干活,一見到他們兩個,幾步走上前來。
許均溫和有禮道,“勞煩王管家,我們要拜見縣令大人。”
王管家客氣道,“縣令大人外出公務,過一會就歸家,兩位先進……老爺,您回來了!”王管家眼睛一亮,向二人身后望去。
許均扭頭,看見一個華服珠釵的少女親昵地挽著密室里見過的沈縣令,有說有笑。
沈書雪見到這少年,心中一悸。
少年鬢裁眉削,身量挺拔,走近細看,青年的臉龐和那個她夜夜噩夢到稚嫩臉龐重合在一起。
沈書雪的雙手忍不住輕輕顫抖。
沈縣令發現了女兒的異樣,“怎么了,雪兒?可是身體有什么不適?”
沈書雪強壓下心頭的震驚,收回自己的雙手,換上一張溫和笑意,“沒事,父親。挽久了手有點發麻。”
許均上前行禮,月牙也跟著他做。
“大人好,小姐好,小生許均,是趙真人的二徒弟,特來拜訪大人。”
“許道士快起來。”又對王管家道,“快上茶點來。”
四人在會客廳落座,許均對沈縣令道,“看大人一身龍章鳳姿,修為得天獨厚,我這小輩羨慕得很吶!”
沈縣令大笑起來,摸了摸打理得當的美髯,“賢侄過譽了,這兩天多虧有你師父,提點我煉魂之術。你師父才華過人,又淡泊明志,你可定要向他好好學。”
許均裝作好奇的樣子,“我只在書上聽說過煉魂之術,還沒有真正見過。師父他老人家不像縣令您這樣和藹可親,他平日里十分嚴肅,我不敢去問。大人您能給我講講嗎?”
沈書雪也投來好奇的目光,附和道,“是啊爹爹,女兒也想聽,您就說說吧。”
“這煉魂之術是另一種長生不老之術。每日由你師父在靜室里為我做法,只需七天,魂魄便可以得到永生。每每你師父做法時,我雖閉著眼睛,人在靜室,但魂魄可以魂游太虛,見到了許多此生難忘的瑰麗之景。
以前那些道士,誆騙本官喝了四十九天的玉龍青,帶著本官賞賜的一大堆財寶一哄而散。你師父卻分文不肯收取,只說辦成了事情之后,再賞賜也不遲。果然是青羊宮正統出身,氣度就是不凡!”
許均心下疑惑,縣令府里明明有玉龍青,師父卻斷然說沒有。玉龍青長生不老或許是傳說,但確實是千金難求的養身奇藥。以往碰到這種情況,師父早就想盡一切辦法求來了,斷不會如此無動于衷。
但自己是要求藥的。
許均道,“那是您福澤深厚,您給了我師父一展所長的機會,師傅嘴上不說,其實我能看出來,他內心可高興了……哎,小生有個不情之請,那玉龍青您可還有剩余,我想重金求購,或者為您辦件事情也行。”
“賢侄太客氣了,今日和你相見十分投緣,贈你一份玉龍青不算什么。”沈縣令揮手示意,便有下人帶著一只木匣進來。
許均接過木匣,深深鞠躬,“晚輩多謝大人厚愛。”
王管家適時出聲,“老爺,今晚就是煉魂術第七日了,您得盡早沐浴更衣準備著。”
“也對,你瞧,今日和幾個小輩聊天,十分投緣,竟然忘記了時辰。今日先聊到這里,我們改天再聚。”
三人告辭離開,出了主院,沈書雪轉身對許均月牙二人說道,“月牙,還不肯相認么?”
月牙驚訝至極,“主人,你是怎么認出我的?”
“那日你化成人形的時候,我看見了。只是沒想到你竟然私自逃出府邸。”沈書雪忽然轉頭,看著許均說道,“許道士,多謝你帶回了月牙。”
月牙怯怯道,“小姐,那你不會怕我嗎?”
沈書雪笑道,“我一手將你養大,你化成人形,就算要害誰,也不會害我呀。隨我回去吧,以后我們以姐妹相稱。”
月牙流下兩行清淚,“主人你太好了嗚嗚嗚,對了我這兩天吃了許均好多肉,你可要好好招待他。”
許均聽得此話,心中竟有些不滿,月牙這是將他當作了外人。也罷,是自己多想了,月牙能夠回家,總歸是好的。
沈書雪邀請許均,“既如此,到我院子里吃晚飯吧。我新得了香瓜,許道士正好品嘗。”
許均本打算將玉龍青放進師兄房中就偷偷離開的,可沈書雪誠心相邀。自己也算是把月牙做個交接,便去了。
沈縣令只有沈書雪一女,她的院落里有獨立的待客廳。
沈書雪吩咐侍女端來切好的香瓜,她親自遞給許均一塊。“許公子身為道士,卻能用平等的眼光看待月牙,從未傷害她,反而照顧她,在我見過的道士中很是難得。”
“小姐謬贊了,人妖皆分善惡,月牙沒有做過壞事,我自然不能濫殺無辜。”
許均道謝,不作他想,接過吃了起來。
月牙也想去拿一塊香瓜吃,卻被沈書雪打了手。
許均有些疑惑,但并未在意。
直到——
他眼前出現重影,一大口黑血噴了出來。
最后的意識里,是沈書雪猙獰的笑容,還有月牙悲痛的呼喊。
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滑落,啪嗒落在地上,月牙搖了搖許均的胳膊,“許均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為什么,主人?為什么要害他?”月牙雙眼通紅,看著沈書雪。
沈書雪雙目欲裂,燃燒著熊熊的怒火與怨恨,“一個角妓生的賤種,當初我把他推入運河,他竟然沒死!幸虧爹爹沒有認出他,他五歲時就該死了!”
月牙齜起虎牙,喉嚨發出低沉的怒吼。
沈書雪冷冷看著月牙,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月牙,許道士誤食丹藥暴斃而亡,你可記住了?”
她用蠶絲手帕輕柔的揩去手上的香瓜汁液,“如果記不住,我就讓道士知曉你的秘密。”
月牙雙頰通紅,斂眉道,“知道了,主人,我剛才是被嚇到了。但我知道,您才是那個與我感情深厚的主人。”
月牙低聲道,“我去埋葬了他,省得礙您的眼。”
在縣令府生活的這幾年,她見過太多陽奉陰違諂媚奉承之人,要學起來,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