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橫店一年到頭來最熱的時候。
至少江臨是這么覺得的。
但說實話不管是夏天的哪一個月,給他的感覺都像是在蒸籠里一樣,不把人蒸得外焦里嫩都不算完。更要命的是他們這群影視從業者每天在大太陽底下暴曬幾小時,有時候只能拍出一個片段。
當然,拍網劇的進度指定沒這么慢,四舅還沒混到這個水平。
但《清明時分》的拍攝進度還是超出了江臨預料。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宋巧巧自從昨天被江臨指點過之后,就跟上班族吃了腎寶一樣馬力十足,她的戲份不說一條過,不過犯一次錯后第二次就能演得差不多,有時候還能呈現出讓呂靜都無話可說的演技。
見自己這個演技大宗師暫時排不上用場,江臨決定為劇組開源。
當然,這種事他四舅肯定不知道,要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又會說是劇組養不起你,還是你翅膀硬了?
是,主題曲的合同簽了,江臨也賺錢了,可你倒是把錢打過來啊。
不知道年輕人在錢這方面有多如狼似虎嗎?
于是江臨在劇組沉淀一段日子后再度意外見到了自己的好兄弟老羅。
老羅本名叫什么江臨不知道,別人問起來他也不說,總是含糊其辭讓人叫他老羅。
說起來二人是如何認識的,那可真是一次蓄謀已久的偶遇……
唯美版:一個窮瘋了的年輕人在熟悉橫店之后,知道了一個在橫店里人脈極廣的群頭,于是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和對方來了場觸及靈魂的邂逅。
簡潔版:因為四舅干活不給錢,窮瘋了的江臨經人介紹認識了老羅,用自己為數不多的錢請老羅洗了個腳,借此換來了一個大劇組群演的位置。
再度見到老羅,他正在樹蔭下抽著煙。
煙霧繚繞在他那張傾斜45度的臉,給人一種久經滄桑的感覺,就是眼睛有點兒小,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
“老羅,這不巧了嗎,你怎么在這兒?”
老羅斜了他一眼,言簡意賅道:“隔壁分手劇組缺人,一天一百五,能和女主演對手戲,覺得合適你就去。”
江臨咂了下嘴,“你看你,我這又不是來找你要角色的,你這一上來……”
“不去?不去我找別人了?”
“冉芷那個組?”
“嗯。”
“啥時候?”
“就明天。”
“行,你老羅介紹的活我江臨必須要去幫幫場子。”
“艸。”
老羅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碾滅。
“行了,等你到了那就好好干,實在干不出什么名堂就趁早改行吧,做這行頭上沒人是真不行。千萬別像我,三十好幾高不成低不就,現在家里還在催著我結婚,說是給我找了個正經工作,讓我辭了群頭回老家去。”
“那老羅你咋想的?”
“在這掙多掙少不比回老家強?可我媽不這么想啊,這能有啥辦法。”
“得了,不跟你聊了。”
老羅再度點燃一根煙,開始吞云吐霧起來。
“你這張臉不去禍害人家小姑娘就不錯了,用不著操心這種事。”
江臨半是安慰半是自嘲地補了句:“臉這東西橫店最不缺,不漂亮的人敢來橫店嗎。”
“呵,這倒也是。”
物以稀為貴,長相精致的人一多,丑反倒成了稀罕物。
這也是為什么一些長相頗有特點的特約演員往往比那些帥哥美女更容易出頭。
結束與老羅的交談,江臨聯系到了隔壁劇組的工作人員,見了一面之后,對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眼江臨。
“不是,長這么帥就來我們這兒當個群演?”
是啊,想當主演你們也不要啊。
話自然不能這么說,要不然活就黃了。
“老羅介紹的,規矩都懂。”
“行,規矩都懂我就不多談了,工資一天一百五,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天要是太熱還會加錢,這你沒意見吧?”
“好說好說。”
十個小時,攏共一百五,工資看起來不高,但和那些大夏天穿盔甲的群演相比,這錢賺得就容易多了,況且江臨現在也沒有挑的資格。
回到片場,確認男女主演的狀態依舊在線之后,江臨總算是放下心,不再為四舅明早找不到他發愁。
如今他手上的存款不多了,過兩天又到了交房租的日子,要是明天拍完戲四舅還不打錢過來,他下次去四舅家,非得在小老弟的牛子上揪一把報復回來。
至于賣歌賺錢這種事,江臨寧可餓死,立馬大頭朝下從高樓跳下去,也決不肯賣給這些奸商一首!
晚上躺在小旅館硬邦邦的床上,江臨不由得想起自己郵寄出去的第二本小說。
小說打印版寄出去都快倆月了,一點信都沒有,該不會是自己的文筆真入不了這些編輯的眼?
不能啊。
論故事,那可是經受住全球影迷考驗過的,最受各種文藝青年青睞。
論文筆,讀過不知多少本名著外加四年中文系磨練的他不說趕超當世文豪,那也算是文筆在線。
這兩樣東西一加一可不僅僅等于二那么簡單。
第一本小說至今沒回信肯定是因為越獄這個題材太大膽,編輯沒這個膽。這點江臨能理解。第二本總不至于觸碰了某項條例了吧?
想是這么想,可江臨這心就跟飄在太空一樣,觸不到一點底。
難不成自己這輩子當真就沒有成為作家的可能了?
睡意漸濃,臨閉眼前,江臨不禁在心中發出疑問。
懷揣著對未來的憂慮,江臨夢見自己離奇成為了一個積極勵志的拳擊手……
——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應。
陳賢凝視屏幕,回憶在張偉的眼中看到的濃烈的、象征著朝陽一樣的閃光。他被張偉的眼中決絕和勇敢無畏嚇了一跳。
這個發現讓他愈發惴惴不安。
恐懼驅使他打破沉寂。
“說點什么吧,你可是在上電視。”他聲音顫抖、故作興奮地說。
鏡頭里,一直背對全球無數觀眾的張偉緩緩轉身。
在風浪席卷、險些喪生在大海之后,在距離自由之門只有短短一步之遙的瞬間,張偉向這個被虛假、謊言包裹的,他生活了三十二年九個月零十三天的世界送上了最后的告別:
“如果今后再不相見,”他面帶笑容,躬身致禮,“祝你們萬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