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霧，將云崗山染成一層朦朧的金紗。山間的野櫻開了，粉白的花瓣像少女羞怯的笑靨，在微風中輕輕顫動。蒲公英的種子乘著南來的暖風，在空中跳著圓舞曲，最后輕輕落在解凍的溪流里，隨著歡快的春水奔向遠方。

山徑兩側的野草已躥得老高，嫩綠的葉尖上掛著晶瑩的露珠，每一滴都囚著一個小小的太陽。不知名的野花從石縫中探出頭來，紫色的、鵝黃的、淡藍的，像是大地隨意撒落的寶石。遠處的白樺林里，新生的葉片沙沙作響，仿佛在演奏一首綠色的交響曲。

兩只黃鸝在櫸樹枝頭跳躍，金黃的羽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它們時而交頸呢喃，時而追逐嬉戲，婉轉的鳴叫聲驚醒了沉睡的野薔薇。溪邊的蘆葦叢中，野鴨媽媽帶著毛茸茸的小鴨子們練習潛水，水面蕩起的漣漪驚散了柳樹的倒影。

山腳下的田野里，油菜花開得正盛。金黃色的海浪隨風起伏，散發出蜂蜜般的甜香。幾只菜粉蝶在花間流連，翅膀上沾滿了金色的花粉。田埂上的薺菜開著細碎的白花，螞蟻們排著隊爬上莖干，搬運著春天的饋贈。

——今天是幼兒園春游的日子。

校車還未到，晨風里已飄滿母親們的絮語。白薇雨蹲下身，指尖輕輕撫平星星衣領上的褶皺，聲音柔得像四月的柳絮：“星星，水壺放在側邊口袋，餅干和水果在夾層里，濕巾和創可貼......“

“媽媽，我都記住啦！“星星晃了晃小腦袋，兩條羊角辮跟著俏皮地擺動，可白薇雨還是不放心，又捏了捏她背包的肩帶，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的擔憂都系緊。

不遠處，劉老太太正顫巍巍地翻著劉雅茜的小背包。老人家的手有些抖，卻固執地要把每一樣東西都確認一遍：“茜茜啊，藥片放在夾層的小盒子里，過敏的東西千萬不能吃......“劉雅茜乖乖點頭，發間的星星發卡一閃一閃，像在安撫奶奶的憂心。

“要是走散了——“白薇雨剛開口，星星就笑嘻嘻地接上：“就站在原地等老師！不能跟陌生人走！“她挺起小胸脯，一副“我超厲害“的模樣，惹得白薇雨忍不住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

校車的喇叭聲遠遠傳來，孩子們頓時雀躍起來，像一群即將出籠的小鳥。母親們卻忽然沉默，目光黏在孩子身上，怎么也看不夠。白薇雨最后理了理女兒的衣角，劉老太太則緊緊抱了抱孫女，蒼老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像是要把所有的牽掛都揉進這個擁抱里。

兩個小菇涼手拉手上車，在窗邊揮了揮手向白薇雨和劉老太太告別。

（都是一群四五歲的崽，第一次離家，家長們擔心也是正常滴）

云崗山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畫。校車“哧“地一聲吐出最后一口白氣，小朋友們便如一群破繭的蝴蝶，撲棱棱地飛向青草茸茸的空地。

“小朋友們，像小松樹一樣站直嘍！“左煥之吹響掛在胸前的銀哨子，聲音清脆地劃破山間的寧靜。二十幾個小不點兒立刻手忙腳亂地排起隊，星星的小黃鴨帽子歪在一邊，活像個偷戴大人帽子的小蘑菇。劉雅茜悄悄伸手幫她扶正，發間的星星發卡隨著動作閃出細碎的光。

山風裹著松針與泥土的清香掠過隊伍，調皮地掀起女孩們的裙擺。幾個小男孩踮著腳張望蜿蜒的山路，活像一群準備探險的雛鷹。帶隊的王老師蹲下來平視著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睛：“記住我們的魔法口訣——“

“永遠走在彩虹路上！“孩子們齊聲喊道，小手指向腳下用彩色粉筆標記的登山步道。陽光穿透云層，恰好將那些粉筆印染成真正的彩虹，星星驚訝地“哇“了一聲，連忙去拽劉雅茜的衣袖。

山雀的啁啾聲中，王老師舉起畫著小太陽的旗子：“出發！“孩子們的小皮鞋踏過沾滿露珠的草地，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像是一行行歪歪扭扭卻充滿勇氣的詩。

暮色漸濃時，西天的云霞染上了海棠花的顏色。歸巢的鳥兒掠過天際，翅膀剪碎了一天的暖陽。山澗升起淡藍色的霧靄，裹挾著泥土與青草的芬芳，輕輕籠罩著這個萬物生長的季節。

王老師焦急的聲音傳來“找到了嗎，采集標本怎么可能跑的那么遠，希望別出事！”

左煥之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他沒想過看幾個孩子太過激動就同意了采集標本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還差了三個小孩，我先聯系一下家長。”同行的攝影師說道。

列隊中的孩子七嘴八舌的說“還有星星和茜茜，還有宋玄策沒有回來！”場面極度混亂，像極了滾燙的熱油在水里炸開了鍋。

左煥之點了點頭“說不定在附近，我再去找找。”王老師也行動起來。

“星星！夏星妍！你能聽到嗎，聽到回應一下！”

“茜茜，劉雅茜！宋玄策！聽到了回應一下！”

——后山

潮濕的山洞中，春日的融雪在巖壁上凝結成晶瑩的水珠，如同時光的淚滴，一聲聲敲打在寂靜的黑暗里。角落里，兩個小小的身影緊緊相偎，凌亂的發絲下，兩雙盈滿驚惶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像是受困的幼獸。她們厚重的春裝已被洞中的寒氣浸透，每一次水滴落下的聲響都讓她們的肩膀輕輕顫抖，仿佛那不僅是水聲，更是某種未知危險的腳步聲，在洞穴深處幽幽回蕩。

她們迷路了，暮色西沉，中途遇見了野猴，不得已跑進山洞里躲了起來。

突然——

“喂”清亮的男聲想起。

“你們還想呆多久，我們該回去了。”嗓音淡淡的，帶著不解。

兩個女孩呆愣愣的，有些驚訝還有人找到了她們。

“快點走了，不走喂野豬嗎？”男生不耐的催促道。

“好的，我們這就出來，你…認得路嗎？”星星啜啜的問到，抬頭看了這個不好惹的男孩一樣，好像是小隊里的，不過不是一個班級的，不認識，她暗暗想著。

“不認路，但是應該大概記得回去的方向，我只找到了你們。快走了。”

“好…！”兩個小姑娘異口同聲說道。

再回去的半路上碰見了來尋找他們的左煥之。他氣喘吁吁的，看起來很累。

“可算找到你們了，天快黑了，我要擔心死了。快跟我回去吧，只有你們三個走丟了。”左煥之掃視他們一圈，把人頭對上，又見沒有受傷，總算安心下來。再看一眼，似乎是小男孩的腿有些不對勁，走路有些別扭似的。

星星乖巧點頭“謝謝老師”，又自責的低下了頭“對不起，給老師添麻煩了…”旁邊的劉雅茜也是道了歉。

左煥之擺擺手“你們安全最重要，老師沒有看好你們也有錯。”說完蹲下了身子，拍了拍肩膀，示意小男孩上去，小男孩扭捏的轉頭“舅舅，我不需要你背”說完走在了前面。左煥之無奈笑笑，一手拉著一個小女孩跟在后面。

暮色四合，最后一縷霞光隱沒在天際，校車的輪廓在昏黃的路燈下緩緩浮現。車門“嗤“的一聲打開，白薇雨和劉老太太便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腳步在潮濕的瀝青路面上敲出凌亂的節奏。

白薇雨跪蹲下來，顫抖的雙手捧住星星的小臉，指尖在細軟的鬢角處反復摩挲，仿佛要拭去所有可能的傷痕。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將眼底的驚惶映照得格外分明。一旁的劉老太太把劉雅茜攬在懷里，粗糙的掌心撫過后背時還在微微發顫，直到確認那小小的身軀完好無損，才讓憋了許久的那口氣化作一聲帶著哭腔的嘆息。

夜風掠過梧桐樹梢，吹散了她們緊繃的眉頭，只剩下失而復得的慶幸，在晨光里微微發燙。